“你先回去,明日老夫携弟子登门拜访。”
欧阳正一时骑虎难下,被陆无病一番说词架在火上烤。
这拜师的请求,答应不是,不答应也不好。
只能默认下来。
一时之间,面色有些难看。
“弟子告退。”
陆无病心情则是很好,再没看那剑谱半眼,拱手一礼,喜滋滋离开客栈。
“好小子,这是赖上我了!”
欧阳正哑然失笑。
“恭喜爹爹,贺喜爹爹,这次下山,又收到佳徒。”
一个身着绿裙的少女侧着身子背着手踱了进屋,笑嘻嘻的恭贺道。
欧阳正摇头:“十六岁已然成年,却是内力微薄,下盘虚浮,显然未曾打好根基。
如今根骨定型,再行修习我天星宗剑法内功,成就也将极为有限。尤其是,要介入他人恩怨,徒惹因果……”
“女儿这两天打听过,回春堂陆家可谓万家生佛,陆长风医术神妙,更是大大的好人,帮了许许多多的穷苦百姓。
那东海剑派为了谋夺剑谱,竟想巧取豪夺,毁家灭门,实在是凶神恶煞,有违江湖道义。
爹爹不是常说,咱天星宗身处正道,行侠仗义,当扶危救困,真遇到不平事了,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?”
“话是这样没错,可那东海剑派势力不弱,其掌门顾东廷也是江湖一流,修为高深,背后更是与恭王府有些牵连。”
说到这里,欧阳正又叹了一口气,“天星宗如今风雨飘摇,外有紫阳峰虎视眈眈,内有你两位师叔从旁掣肘,实在不宜再竖强敌。东海剑派雄踞海州,财雄势大,又与天星峰相邻,若是有意作梗……唉,我跟你说这些做甚?”
心绪派荡之下,欧阳正发现跟自家女儿说的有点多。
小孩子正是纯真热血年代,跟她说一些江湖倾轧,蝇营狗苟之事,她不但不会认同,反而会背上沉重负担。
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欧阳兰鼓起腮帮翻了个白眼,不满意父亲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。
“这些我都懂,无论怎么说,东海剑派如此行事,实非正道行径,我就看不过眼。
再说,陆无病其实也没爹爹说的那么不堪,根骨或许不太好,但为人机灵,心怀仁义,在街上遇到小孩危难,不顾本事低微,也要全力相救。这样的人,又能差到哪里?”
最重要的是,自己只是悄悄一句提醒,他竟然找上门来了,还能有办法让久不收徒的爹爹捏着鼻子收下当徒弟,这也太厉害了吧。
“机灵,是啊,就怕他太机灵,太工于心计。”欧阳正简直无语。
成年人的世界,与小孩眼里的世界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女儿从小娇养着,还是太年轻,看不透人心险恶。
那小子一步三谋,处处设伏,先前寥寥几句问对,竟然能让自己这个老江湖心潮起伏,算计之精,简直匪夷所思。
“行了,既然已经决定此事,老夫也不至于出尔反尔,重山已去了虎岭探听消息,你与云冲今晚多看着点陆家。”
……
陆家后院,陆长风压下伤势,按剑在手,“咳咳,无病孩儿此去吉凶难料,若是,若是……”
他从昏迷中醒来,就从自家夫人这里听说在地窖找到东西,而且,儿子还拿着剑谱去拜师请援,这种行为,无异于小儿持金行走闹市,把生命寄托于别人的一念之仁。
经过东海剑派突袭事件,陆长风不但深刻认知到自身的武功水平高低,更是认知到江湖到底多么险恶,人心多么诡谲,此时就忍不住胡思乱想。
陈玉莲叹息:“你啊,以前总会把他人想得太好,没有一点防范之心,现如今又把人想得太恶,疑神疑鬼。须知天星宗欧阳先生号称义薄云天,无病此去必然成功。”
“怎么说?”见到自家夫人老神在在,一派风轻云淡块垒尽去的表情,陆长风焦虑的心情安稳了些。
妻子出身潍京大户,年轻时更是有着才女美名,见识颇为不凡。她此时一点也不担心,难不成,无病孩儿此举更有深意。
“但凡谋划,计策本无好坏,成败之间,无非就是看人下菜。欧阳先生既然有着义薄云天的美名,可想而知,此人平素行事必然方正,极为爱惜自身羽毛。”
陈玉莲侃侃而谈。
“若是人如其名,以他的侠义心肠,等到无病孩儿找到面前,自然不会让东海剑派滥杀无辜,也不会收了剑谱不办事。若是巧取豪夺,见死不救,他心里过不了这个坎。
他也不可能不收剑谱……一是舍不得,二是如果坐视不理,无病真的暗中安排人手把剑谱印发天下,岂不是要天下大乱,生灵涂炭。心地仁善的欧阳先生,哪能见着此事发生?”
“没错,若欧阳先生真的表里如一,是位大德长者,自是如此,若是他……”
陆长风以己度人,发现,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,果然不会有第二选择。
转念又想到东海剑派掌门顾东廷平日里名声也是不差,结果竟然会做出毁家灭门谋夺剑谱的事,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打鼓。
人心隔肚皮,名声与真实,很多时候真不是一回事。
谁又能想到,自家最尊敬崇拜的父亲也会骗人呢?
就很离谱!
陈玉莲又道:“老爷是担心欧阳先生起了贪图之心,并不像江湖传闻一般仁善,真实本性乃是恶人。
若他是恶人,既然得了能够称雄一世的神功剑谱,又怎么可能会让许多人与他修练同样的剑法呢?都巴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会吧。
因此,他会比任何人都着紧咱们陆家的安危,唯愿咱们无病无灾,不走出最后绝决一步。
至于咱们家是不是看过剑谱,会不会私自修练?他也不会担心。
毕竟,在他眼里,老爷和无病两人可是这么多年,完全没想过修练此等魔功剑谱,是真正的仁人君子,经过考验的。”
说到这里,陈玉莲看向陆长风的眼神十分复杂。
“罢了,以后家里大事,就由无病作主吧。就依他所言,拜师过后,关了江州回春堂,远走香州。”
陆长风听得此言,怔忡良久,才洒然一笑。
夜色熹微,护院点燃的火把光芒,照出摇曳红光,耳中就听得远远传来一声惊喜呼声:“少爷回来了。”
……
这一晚,陆无病彻夜练剑,并无片刻休息。
午夜时分,就听到府外有刀剑铮鸣,衣袂破风之声,更听得西北角数百丈之外,远远传来气劲轰鸣,宛如震雷。
隐隐听到大海起浪,哗哗涛声……
一声长笑入耳,“顾掌门,夜寒风冷,还请多多保重身体。”
“好厉害的万象天罗,老夫记着了。”
另一个稍显尖厉的嗓音,呼啸远去,渐渐不闻。
陆无病心中狂喜。
从府外声音中,他大致上听出来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他紧赶几步,攀上自家围墙,遥遥望去,就见到一道略显眼熟的窈窕身影,在稀薄的月色之中,闪了闪随即不见。
远远近近,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,消失得一干二净,似乎从来没出现过。
……
点击弹出菜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