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,树丛深处传来一声含混的呻吟。
立希猛地僵住。
秋千的铁链停止摇晃,生锈的铰链发出急停后“嘎吱”的声音。
……不会吧……
……砸到人了?
她盯着那片漆黑的灌木丛,看到几片叶子不自然地颤动——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剖开阴影。
“谁……?”
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安。
树丛突然被粗暴地拨开。
一个佝偻的人影摇摇晃晃站起来,酒臭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。
男人油腻的头发黏在额头上,右眼下方有道陈旧的疤痕。
“小姑娘…”他咧嘴露出黄黑的牙齿,“你爸爸没教过你……乱丢垃圾要道歉?”
立希的指尖陷入秋千木板。
她本该立刻逃跑,可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心知是自己有错在先,立希匆忙低头道歉。
男人却恍若未闻,踉跄着向前。
没走几步,便趴在一旁狂吐起来。
看得出来,他真的喝多了。
“呕……”
温热的呕吐物流淌而出,沾污一地。
立希下意识后退一步,胃里也翻涌起一阵不适。
醉汉吐完后,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,浑浊的目光重新锁定她。
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,咧开嘴笑了,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。
“小姑娘……”他拖着黏腻的语调,朝她逼近,“你的道歉……没什么诚意啊……”
立希的脊背绷紧,她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。
男人又向前迈了一步,酒气混着酸腐的呕吐味扑面而来,熏得她几乎窒息。
“……你想怎样?”她强压着颤抖,声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慌乱。
醉汉嘿嘿一笑,仔细端量了一下立希的制服。
“你是花咲川的学生?”
“是……”立希紧张地回答,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。
醉汉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,却没有再逼近。
他抬手擦了擦嘴角,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意外地平静。
沉默了一会……
“……小姑娘,”他的嗓音沙哑,却没了刚才的轻浮,“你……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?”
立希愣住了。
她本以为会听到下流的调笑,或是恶意的威胁,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样问。
“……关你什么事。”她下意识地别过脸,声音却没了刚才的尖锐。
醉汉没有生气,反而慢吞吞地走到旁边的秋千上坐下。
生锈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,他却没有在意,只是从脏兮兮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。
“介意吗?”他晃了晃烟盒。
立希没回答,只是警惕地盯着他。
醉汉笑了笑,还是把烟收了回去。
“我女儿……以前也喜欢这样。”他望着远处的滑梯,声音低沉,“不开心的时候,就一个人跑到公园,坐在秋千上发呆。”
温柔的夜风吹过,带着微凉的湿意。
立希的指尖微微放松了一些。
“……后来呢?”她听见自己问。
醉汉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后来啊……”他苦笑了一下,“我喝太多酒,错过了接她放学的时间。她等不及,自己过马路的时候……”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。
立希的心脏猛地揪紧。
“对了,她是花咲川中等部的学生哦。”
“都怪我,明明答应过她,要来接她放学的……也是嘛,那么大的吉他背着肯定很累人的……”
“我和你说哦,花子曾经笑着对我说,自己加入了一个很棒的乐队,还说要和伙伴们一起出道呢……哈哈……”
说着说着,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、褪色的发卡。
金属部分已经有些氧化,但还能看出原本是粉色的。
“如果她还活着,这时候应该和你差不多大。”他轻声说,“所以……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哭,我就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,但立希懂了。
他不是来骚扰她的。
他只是……想起了自己的女儿——花子。
立希颤抖着,攥紧了拳头。
此时此刻,她真想给自己来一拳。
……什么时候,我竟也学会以貌取人了?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她低声说。
这次的道歉充满了愧疚与诚恳。
“哈哈哈……小姑娘这么认真干嘛,都已经过去啦……嗝……”醉汉坐在秋千上,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。
“嗯……所以说,小姑娘为什么深夜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哭鼻子呀?”
他漫不经心地询问道,声音异常地柔和。
不知不觉中,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,然后把自己代入成了父亲的角色。
夜风再次拂过,带着远处便利店飘来的关东煮香气。
“我才没有哭鼻子……”
明明是这样说。
但立希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
“我……我刚刚失恋了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喜欢上了一个……根本不该喜欢的人。”
“他明明在跟别的女人做那种事情,却还一直和……爱音她们搞暧昧,纠缠不清。”
“而且总是说些令人误会的话,做出会令人误会的举动和身体接触,让人误以为……”
他喜欢我。
“他到底把我……我们当什么了?”
醉汉没有嘲笑她,也没有说些敷衍的安慰话。
他只是静静地听着,就像在听自己女儿倾诉心事一样。
“虽然不知道爱音是谁……但是那小子,是挺过分的。”最后,他还嘟囔了一句,“大叔我可是连老婆都跑了啊。”
“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?不娶……不娶何撩?对……不娶何撩。”
立希愣了一下,随即破涕为笑。
“嗯,不娶何撩。”她抹着眼泪附和。
醉汉也跟着笑了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。
他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,递给她。
“擦擦脸吧,妆都花了。”
“……我没化妆。”
“哦,那更好,省得弄脏衣服。”
立希接过纸巾,突然发现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,眼神其实很温柔。
“小姑娘……”
“立希,我叫椎名立希。”
“哦,椎名酱。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……”
“没关系,您说吧……”
“那个男孩,站在那边看了很久哦。”
醉汉大叔用粗糙的手指悄悄指了指公园入口处的树影。
立希顺着方向望去,却没有看到大叔说的什么人……
不对,似乎是有一个很熟悉的人影……
等等,为什么逃走了。
……是谁?
“从我钻出灌木丛准备靠近你的时候,他就出现了哦。”大叔压低声音,“是不是椎名酱的什么跟踪狂呢?”
立希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。
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……
男孩……
她认识且感到熟悉的男孩,只有一个人。
不会错的,是他。
但他怎么会在这里?
大叔说,当他钻出灌木丛的时候,那个人也跟着出现了。
是……担心我?
毕竟大叔看起来确实……嗯,不太像什么好人……
抱歉……大叔((-x-))。
不对,他难道为了暗中保护我而尾随了一路吗?
明明没有在车厢里看到他啊。
呃……有点恶心……但……
为什么莫名感到安心?
“嘎……嘎……”一只乌鸦在公园的暮色中盘旋,翅膀扇动时发出沉闷的扑棱声。
它一边飞一边嘎嘎叫着,声音粗哑刺耳。
乌鸦的飞行轨迹并不规则。
但最终,它在公园上方盘旋了几圈后,就往人影消失的方向飞去了。
远处传来的鸦鸣,令醉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。
他好像听到了乌鸦骂骂咧咧的声音。
好似在说:
……傻逼主人……傻逼主人……又加班了……嘎嘎……
但怎么可能呢,哈哈。
一定是幻听了吧。
“……你该回去了。”他站起身,“这么晚,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。”
立希收起思绪,犹豫了一下问道:“那大叔您呢?”
“我?”他笑了笑,“我习惯了。”
说罢,醉汉朝她挥挥手,转身走向公园深处。
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孤独,却又莫名让人安心。
立希攥紧了手中的纸巾,突然喊道:
“喂,大叔——别再喝那么多酒了!”
醉汉的脚步顿了顿,没有回头,只是抬手摆了摆,像是在说“知道了”。
……
……或许,以后可以多来看望一下孤寡大叔。
……哼,臭白弦。
……跟踪狂,偷窥狂,痴汉,变态……
心中暗骂几句过后,立希胸中的烦闷消退许多。
她确信了一件事情。
……白弦,对所有人都是认真的。
……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般轻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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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太阳:立希真的很聪明,能猜到许多事情。
她的智商起码有两个爱音那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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