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鲁木齐11月的暮色裹着料峭寒意,像块褪色的灰布罩在银川路上。路灯在风沙里泛着昏黄的光晕,把陈默和赵修伟抱着电脑箱的影子拉得老长,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晃晃悠悠。楼道里的声控灯像是得了哮喘,“啪嗒啪嗒” 地闪着,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砖红色的斑驳,墙角还结着蜘蛛网。
“小心台阶!这宝贝金贵着咧!” 陈默扯着嗓子喊,声音的尾音在楼道里回荡。他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,紧紧护着怀里的主机箱,像是护着刚出生的娃。
赵修伟喘着粗气,安全帽歪在脑后,帽檐下的脸涨得通红:“陈工你放心,磕着碰着我拿脑袋赔!” 他脚下一滑,整个人往前栽,吓得陈默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,好在及时扶住墙,才没让怀里的显示器遭殃。
推开出租屋的门,一股混合着旧报纸和泡面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两居室的客厅里,掉漆的木质餐桌上堆满了皱巴巴的硫酸纸,图纸上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,墙角摞着的建筑规范手册都卷了边。两人也顾不上收拾,“哗啦” 一声把桌上的杂物全扫到地上,陈默的指甲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“快接电!” 赵修伟把电源线塞到陈默手里,手指微微发抖。陈默深吸一口气,将插头狠狠插进插座,cRt 显示器发出 “嗡” 的电流声,幽蓝的屏幕亮起时,windows 98 开机音乐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。
“成咧!” 赵修伟像头兴奋的公牛,猛地从椅子上弹起,屁股底下的塑料凳 “哐当” 倒地,还撞翻了茶几上的搪瓷缸,茶水在地板上蜿蜒成河。他却浑然不觉,眼睛死死盯着屏幕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两排沾着烟渍的牙。
陈默咽了咽口水,喉结上下滚动。他小心翼翼地把 AutocAd 14 的光盘推进光驱,金属按键 “咔嗒” 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格外清晰。等待安装的过程中,两人并排坐在椅子上,身体前倾得像是随时要栽进屏幕里。赵修伟的膝盖不停地上下抖动,把椅子震得 “吱呀” 作响;陈默则用铅笔头一下下敲着桌面,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圆,全是紧张惹的祸。
当 “安装完成” 的提示框跳出来时,陈默的手悬在鼠标上方半天不敢动。赵修伟突然抓住他的胳膊,力道大得生疼:“点开!赶紧点开!” 两人的脑袋几乎要贴在一起,呼出的热气在屏幕上凝成白雾。
视频教程里,戴着金丝眼镜的讲师操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:“首先,我们来认识一下 AutocAd 的操作界面……” 陈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,生怕错过一个字,手里的铅笔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,字迹潦草得像鸡爪子挠过。赵修伟更夸张,整个人趴在桌上,鼻尖都快碰到屏幕,遇到听不懂的地方,“啪” 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:“这说的撒嘛!暂停暂停!”
“陈工!这工具栏咋调不出来?” 赵修伟的脸涨成猪肝色,鼠标在桌面上疯狂滑动,屏幕却毫无反应。他急得直搓手,额头上的汗珠 “吧嗒吧嗒” 掉在键盘上。陈默探过身,喉结上下滚动,盯着屏幕好一会儿,突然眼睛一亮:“瓜娃子!要从菜单栏调!看好 ——”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,动作生疏得像踩缝纫机,嘴里还念叨着快捷键,唾沫星子溅到了赵修伟脸上。
尝试画图时,陈默的手心全是汗,鼠标握在手里滑溜溜的。他屏住呼吸,在屏幕上拉出一条直线,线条歪歪扭扭像条蚯蚓。“成咧!” 他猛地站起来,椅子向后滑出半米远,震得桌上的水杯晃出涟漪。赵修伟不服气,抓过键盘开始输坐标,嘴唇蠕动着默数数字,结果画出来的矩形歪七扭八,气得他把键盘一推:“这破玩意儿!比婆娘还难伺候!”
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,路灯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,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。突然,房门 “吱呀” 被推开,许有智裹着一身寒气进来,手里还拎着两个硬邦邦的烤馕。这个汉子头发乱糟糟的,工装裤上沾着水泥灰,脸上挂着疲惫的笑:“哎哟喂,你们俩还在捣鼓呢?饭都不吃咧?”
陈默这才惊觉肚子饿得咕咕叫,抬头一看墙上的老式挂钟,时针已经悄悄爬上八点。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胡茬刺啦作响:“光顾着学这洋玩意儿,把肚子这事儿忘球了!”
三人踩着满地的图纸和泡面盒,挤出门去。楼下的小饭馆里,白炽灯 “滋滋” 闪着,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,空气中飘着羊肉汤的膻香和辣椒面的呛味。大盘鸡端上桌,红油在灯光下泛着油光,土豆炖得绵软。陈默夹着鸡腿,眼睛却还盯着手机里的绘图教程,鸡肉掉在碗里都没察觉;赵修伟边嚼着馕,边用筷子在桌上比划:“陈工,你说这图层要是……”
许有智夹了一筷子土豆,无奈地摇头:“你们俩魔怔咧!再吃下去,饭都要被电脑抢走咯!”
匆匆扒完饭,三人又小跑着冲回出租屋。陈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椅子 “吱呀” 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;赵修伟把鞋一甩,袜子破了个洞都没发现,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眼睛已经黏在屏幕上。许有智被他们的热乎劲儿感染,搬来个小马扎,坐在旁边当起了看客,时不时伸手戳戳屏幕:“这儿是不是该画条虚线?我看工地图纸上都这么标。”
夜深了,整栋楼的灯光渐次熄灭,只有他们屋里的 cRt 显示器还散发着幽蓝的光。窗外传来零星的狗叫声,混着远处汽车的鸣笛声。陈默的眼睛布满血丝,却还死死盯着屏幕,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,手腕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,已经肿得老高;赵修伟打个哈欠,眼泪都出来了,还强撑着说:“再画个剖面图!”
凌晨两点,一幅简陋的客厅平面图终于完工。虽然尺寸标注歪歪扭扭,家具图例画得像火柴人,但两人还是像打赢了胜仗的将军,击掌时的力道大得能把手拍肿。陈默瘫在椅子上,声音沙哑:“小赵,咱这算是跨进新时代咧!”
赵修伟揉着酸涩的眼睛,突然咧嘴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:“等咱学会这玩意儿,那些甲方还不得抢着找咱?”
许有智在一旁直摇头,笑着起身给他们倒了两杯凉白开:“你们俩,真是要和这电脑过一辈子咯!”
窗外,启明星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闪烁,陈默和赵修伟又趴回电脑前,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,在寂静的夜里,像是梦想破土而出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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