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鲁木齐九月中旬的午后，花园度假村施工现场蒸腾着阵阵热浪，搅拌机吞吐着水泥与砂石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陈默戴着沾着石膏粉的安全帽，蹲在夜总会施工现场的一角，手中的激光测距仪射出一道红光，精准地落在新砌的隔断墙上。“小赵，这边墙体误差必须控制在 2 毫米以内，否则吊顶龙骨无法精准安装。” 他扯着嗓子喊道，声音被电钻的刺耳声响撕扯得断断续续。

赵修伟攥着施工图纸疾步走来，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上次粉刷墙面留下的淡蓝色涂料，“默哥，亨利消防公司办公室那边的水电布线图有几处需要和甲方再确认。”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珠，指腹在图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汗渍。

陈默刚要开口，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屏幕上跳动着牛萍的名字，他心头一紧，想起上次美容店的冲突，手指在接听键上方悬了一瞬才按下。电话里传来牛萍带着哭腔的尖叫：“陈默！我和牛梅在小西门商业圈买衣服，那个女商家打我！你快来！” 背景音里夹杂着尖锐的叫骂声与围观人群的嘈杂议论。

“你先别激动，我马上到！” 陈默腾地站起身，安全帽险些被身后的脚手架勾落。他转身对赵修伟喊道：“这边你盯着，小西门出了事，我带两个工人过去！” 说着，他朝正在搬运轻钢龙骨的李工和张工招手，三人快步冲出工地。

正午的阳光像滚烫的烙铁，炙烤着乌鲁木齐的街道。陈默拦了辆出租车，车内空调吹出的风裹挟着一股陈旧的皮革味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，目光紧盯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。小西门商业圈的建筑外墙被阳光晒得发白，街边店铺的霓虹灯牌在强光下显得有些黯淡。

出租车在拥挤的车流中艰难前行，陈默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。终于，车辆停在小西门商业圈入口，他扔下钱就往人群聚集处冲去。围观的人群围成一个圈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，牛萍的哭喊声格外刺耳：“你凭什么打人！”

陈默挤进人群，只见牛萍脸颊通红，右边脸颊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巴掌印，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。她身旁的牛梅同样眼眶泛红，双手死死攥着一件黑色连衣裙的衣角。对面站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商家，烫着夸张的卷发，玫红色的美甲几乎戳到牛萍脸上：“没钱就别来装阔气！试了十多件不买，当我这是免费试衣间？”

陈默跨步挡在牛萍身前，身形将女商家的气势压下几分。他目光如炬，声音沉稳而有力：“大姐，动手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。有话好好说，何必动手？”

女商家上下打量着陈默沾满灰尘的工装，嗤笑一声，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撇向一边：“哟，叫来个搬砖的撑场子？我今天就教训教训这两个穷酸鬼！” 她叉着腰，肥硕的身躯随着说话的节奏抖动，身后货架上挂满的廉价服装也跟着晃荡。

李工和张工紧跟在陈默身后，两人铁塔般的身形让围观群众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。李工虎目圆睁，瓮声瓮气地说：“再这么不讲理，我们可就报警了！”

女商家被镇住，眼神闪过一丝慌乱，但嘴上仍不饶人：“报警就报警！她们故意捣乱，影响我做生意！”

陈默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，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牛萍，随后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票，递给女商家：“大姐，消消气。这事就算了吧。” 他没有追问事情的起因，只想着尽快平息事端。

女商家愣了一下，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，随后一把抢过钱，嘴里嘟囔着：“算你们识相，赶紧滚！”

围观人群渐渐散去，牛萍却突然甩开陈默递来的纸巾，声音尖利：“陈默！你就这么算了？她打了我，你居然还给她钱！你为什么不帮我教训她？”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，愤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陈默望着牛萍涨红的脸，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：“现在是法治社会，动手解决不了问题。我这样处理既能平息事端，又不会把事情闹大。”

“法治社会？那我的委屈就白受了？” 牛萍上前一步，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愤怒，“你就是胆小怕事！要是换做别人，早就冲上去给我出气了！” 她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，引得刚散去的人群又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
牛梅在一旁拉了拉牛萍的衣角，小声说：“姐，算了吧……” 却被牛萍一把甩开。

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：“牛萍，别无理取闹。我们还有工作，先回去好不好？”

“我无理取闹？” 牛萍瞪大了眼睛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陈默，我算是看清你了！在你心里，面子和麻烦比我还重要！” 她转身就走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愤怒。

陈默望着牛萍远去的背影，呆立在原地。阳光依旧炽热，可他却感觉浑身发冷。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清楚，商家为什么突然动手打牛萍，事情就以这样糟糕的方式结束了。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矛盾，从美容店的冲动砸烟灰缸，到此刻牛萍对暴力解决问题的偏执渴望，牛萍的处事方式与自己的差距越来越大。

他不禁想起大学时学过的管理学知识，解决矛盾需要理性与沟通，而牛萍似乎只相信拳头和发泄。自己习惯用专业知识和逻辑思维处理问题，追求长远的稳定；而牛萍在底层生活的磨砺中，形成了非黑即白、以暴制暴的简单思维模式。这种差异就像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，横亘在两人之间。陈默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内心充满了迷茫与痛苦。他开始怀疑，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，真的能够携手走过未来漫长的岁月吗？那些曾经的甜蜜与美好，在现实的冲击下，似乎正在一点点破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