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城门关闭,依然没有看到念瑶身影,罗安面色越来越差。春寒料峭,魏将军摸了把额头,感觉到了冷汗。
明明罗安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,明明人家夫妻吵架也不关他个旁人什么事,魏将军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压迫感,就算是太子在旁边,他也不曾如此。
罗安一个人在街上游荡,结伴而行的人来来往往。他从来都厌烦热闹。但现在,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形单影只,什么叫孤独入髓。
排遣寂寞的方式,不外乎青楼喝酒,茶馆听书。罗安对那些都不感兴趣,提了两坛酒去了南飞墓前。
罗安盘腿坐在墓前,将酒壶和酒杯摆好,喝一杯洒一杯,算是一人一杯。他不擅长倾吐心事,一杯接一杯的喝,酒意上来时,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词:借酒消愁!
原来他也会有借酒消愁的那一天,那以前是怎么消谴那些低落的时光呢?是看病行医,跟秦九下棋,有南飞作伴,与念瑶厮混……
罗安称得上朋友的人极少,南飞算一个,秦九算一个,现在他们都死了,不是死于寿终正寝,而是死于本该灿烂洋溢的年华。
那天在国公府,秦九避着不让罗安给他把脉,大概是不想让他为难。那秦九有期待罗安去救他吗?秦九有想过自己会死吗?
如果那天他不约秦九来奚斋下棋,而是跟念瑶一起去国公府,念瑶再次看到秦九不对劲,一定会想明白其中屈折。
任自己的朋友困于危难不救,无意中成为害死朋友的帮凶,朋友死了他还帮忙隐瞒真相……他原来是这样卑劣而无能的人!当初救不了安景辰,现在没有救秦九。
念瑶对他应该非常失望吧?在离开之前邀请他一同离开,大概是想找个机会原谅他,可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。
念瑶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,耿直刚烈。多年大河帮的生活,没有磨掉她对于亲情友情的维护,独独将爱情放在最后,不给时间犹豫,不听他作解释。
两坛酒见底,罗安仰躺在墓前望着天空。阴沉的天空就像阴晦的人生。
本以为可以一醉方休,什么都不用想。可是不能,那些人那些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来来去去的打转。
君上只说秦九不能留,那秦九就只能死。可他没想到直接动手的人是谷雨。可用之人那么多,为什么偏偏是谷雨?
帝王之术他不用但是懂,忠诚于帝王来说最重要。谷雨在奚斋多年,一直听命于罗安,以罗安马首是瞻,其他人的吩咐都得往后排,即使是君上和太子。
现在谷雨要回禁军,日后就不是奚斋的人。在这之前,用这种方式测试谷雨的忠诚度。那么君上提防的是谁?不信任的人是谁?
这么大的事,谷雨不曾跟他说。在这种未走将走之际,谷雨的处境也十分尴尬。就算真的说了,就算谷雨不去,结局也不会改变。
罗安一直以为秦九只会困在卞京,不会有性命之险。他终是低估了世道艰难,人心险恶。
罗安只觉得累,那是从心底弥散的累,与劳累无关的累。
春雨如油,落在人脸上是滑滑的,落在眼睛里如春天初长的茅尖。罗安没有力气爬起来,干脆闭上眼睛。
要是真有人能在宫里明目张胆的杀人还能全身而退,意味着宫里守卫空虚,安全毫无保障。这不可能!
梁倾城、景泽、苏合香、谷雨都只是执行而已。真正的罪魁祸首,是出主意的人。
念瑶要复仇,君上和长公主必然提防她。安良辰也不会放任这样危险的人在眼皮底下。念瑶除了尽快离开,没有其他方法。
“我现在要离开卞京,你跟我一起走?”
念瑶明知道罗安不会跟她一走了之,但还是问出来了,带着绝望和祈求。
所以,念瑶应该是出城了,那她是怎么出城的?她去了哪里?又是谁在帮她?
帮她的人在宫里有着举重若轻地位的人,甚至能影响到守城将士的盘查……
是谁?有个名字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,却怎么也出不来。就像噩梦初醒,冷汗尚在梦里的景象却十分模糊。
脸上都是雨水,湿冷湿冷的,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停止的迹象。罗安知道应该爬起来尽快下山,感冒发烧是小事,冻死或者葬于豺狼虎豹之口是大事。
其实也不算是大事,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。
雨停了吗?可明明听到滴滴答答的雨打树叶的声音?这么快就幻觉了?
罗安双手捂着头,发出低而痛苦的呻吟:头痛欲裂!
有柔软的手帕替他擦去满脸的雨水,罗安下意识伸手去抓:“念瑶?”
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:“醒了?”
不是念瑶!
罗安皱着眉头睁开眼睛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浅白色丝绸雨伞,上面用银线绣着飞舞的凤凰。雨伞微动,凤凰随之舞动。
罗安喝多了,不管是动作还是感觉,都比平常迟钝许多。他觉得这把伞很熟,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。
罗安盯着雨伞费力的想,一时之间忘了看雨伞的主人。
南华将雨伞递给身后的杨花,将罗安扶起来:“回去吧!”
罗安在南华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,他扫了眼南华身后站着的杨花,突然清醒:“你送念瑶出城的?”
是南华!除了南华,不会有其他人!
南华搀着他往马车的方向走:“念瑶先去东山城,再回蓬莱,你过完元宵到蓬莱跟她汇合。”
罗安推开她:“她什么时候出城的?”
太子妃想送人出城,有的是办法。问题是,南华既然送念瑶出城,定然知道他在城门守着,为什么要避着他送念瑶离开。
两个人面对面站着,杨花的伞挪来挪去,不知道该遮谁:太子妃是柔弱女贵人应该护着,可罗安都快湿透了。
杨花着急道:“太子妃,公子,去马车上聊吧。公子得换衣服,要不然一会得生病了。”
南华平静道:“回去再说。”
罗安执拗道:“先说清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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