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州军中帐大营。
一个药浴桶中墨绿色的药汤突然泛起一串气泡。
石敬浸泡在其中的手指微微抽搐,指节上镶嵌的翡翠扳指磕在青铜桶壁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他闭着眼,脖颈后仰靠在桶沿雕刻的饿鬼浮雕上,喉结处一道紫黑色的疫疮随着呼吸起伏,像是皮下埋了只活蜘蛛。
\"王贲到哪了?\"
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,带着痰液黏连的嘶嘶声。
石敬的右手缓缓抬起,药汤顺着小臂滴落,在桶沿凝成墨绿色的冰珠。
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半片枯黄的人参,参须上沾着可疑的褐色结块
——那是昨日被杖毙的郎中天灵盖碎骨。
屏风后的吴师爷向前挪了半步,铜甲缝隙里渗出暗红的血水,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他左手始终按在腰间革囊上,那里藏着三颗浸泡过蛇毒的透骨钉。
\"禀大人,三千援军走到鹰嘴峡......\"
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\"王将军部不出一日即可到达北新城。\"
石敬闭着的眼皮突然暴起青筋,仿佛有虫子在皮下蠕动。
他左手猛地探入药汤,抓起沉在桶底的一颗黑紫色人胆。
腐臭的汁液顺着指缝滴在胸前蟒纹上,金线绣的蟠螭顿时被蚀出几个破洞。
\"好!\"
他咧开嘴笑,露出牙龈间蠕动的白色线虫。
\"传令给王贲……\"
药汤突然剧烈翻腾,七颗人胆相互碰撞发出闷响。
石敬的右腿从水中抬起,脚踝处缠着条两指粗的铁链,链子末端拴着个青铜匣子在水底晃动。
他脚趾勾着铁链猛地一扯,匣盖弹开的瞬间,数十只血红色的甲虫顺着铁链爬上他小腿,却在触及疫疮时纷纷爆体而亡。
\"让他在军粮掺双倍巴豆。\"
石敬的指尖捏碎一只甲虫,猩红的汁液在药汤里晕染开来。
\"我要他的兵,连人带甲屙在朱权城楼下!\"
他说到\"屙\"字时突然睁眼,瞳孔泛着中毒的青灰色,眼白上密布的血丝竟排列成符咒纹路。
吴师爷的铜甲套不慎刮到屏风,撕破的绢帛后露出半张腐烂的人脸。
三日前被做成人烛的谋士,天灵盖上还插着占卜用的龟甲。
墙角铁笼突然传来刺耳的抓挠声,七条通体漆黑的铁线虫撞得精钢栏杆火星四溅。
这些用北新城瘟疫死者骨髓喂养的蛊虫,此刻正疯狂扭动着想要扑向药浴桶。
石敬嗤笑着弹指,一粒药丸落入笼中,蛊虫们顿时蜷缩成团,吐出晶莹的丝线将自己裹成茧蛹。
\"大人,黑山军的硫磺掺了漠北狼毒。\"
吴师爷从革囊掏出块腐肉,上面插着半截幽州军制式箭簇。
\"这是从劫粮现场带回来的。\"
腐肉在接触到药汤蒸腾的雾气时,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。
石敬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,他认出这是自己当年献给妖后的\"红颜蛊\"。
——用未足月胎儿的心头血混合塞外尸毒炼制的邪物。
\"拿本官的紫金盒来。\"
石敬浸泡得发白的脚掌突然踹翻药浴桶,墨绿色药液泼在青砖地上,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
八个赤膊力士扛着玄铁箱笼踉跄而入,他们脖颈处都钉着镇魂铜钉,眼窝里塞着浸泡过尸油的夜明珠。
当石敬染着药汁的手指按上箱笼机关时,那些夜明珠同时爆裂,飞溅的碎片在墙面刻出幽州地形图。
盒中七具青铜小棺突然震动,棺盖缝隙渗出黑烟。
石敬咬破舌尖,将血喷在棺椁表面的符咒上,黑烟顿时凝成箭头指向北方。
\"挛鞮乌环想要的不该是矿脉......\"
他沾血的手指在地形图上划出沟壑。
\"传讯给匈奴人,本官愿用幽州水脉图换他们三百匹种马。\"
吴师爷的铜甲套突然开裂,露出甲胄内层刻满的匈奴咒文。
那些咒文此刻正泛着红光,与他肋下溃烂的伤口产生共鸣。\"
水脉图关联全城百姓命脉......\"
他声音发颤。
\"若被匈奴掌握…...\"
石敬的指甲突然刺入吴师爷腕脉,扯出条不断扭动的血色蛊虫。
\"本官何时说要给真图?\"
他将蛊虫塞进青铜小棺,棺内顿时响起令人牙酸的啃噬声。
\"把去年修筑的假水道图纸送过去,记得在关键位置掺入蚀骨粉。
——等匈奴崽子们顺着水道钻进来...\"
他湿漉漉的蟒袍突然无风自动,心口处拳头大的肉瘤顶起衣料,表面血管构成的幽州城防图清晰可见。
当肉瘤上的狼山位置渗出黑血时,远在百里外的鹰嘴峡突然传来山崩巨响。
\"王贲的姘头该临盆了吧?\"
石敬抚摸着肉瘤轻笑。
吴师爷从甲缝抠出粒虫卵,卵壳上的\"王\"字血纹正在跳动。
\"按大人吩咐,接生婆指甲里藏了些不该用的东西。\"
他说着捏碎虫卵,腥臭的液体在地面形成个小水洼,倒映出北新城头的烽火。
此刻那三千幽州援军的裤裆里,巴豆粉正与暗藏的蛊虫卵产生反应,待他们跪倒在朱权城下求援时,裤管里漏出的将不仅是秽物,还有能蚀穿城墙根的血蛊。
更鼓声夹杂着闷雷滚过殿宇。
石敬扯开蟒袍,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咒文刺青,每道符文末端都连着心口的肉瘤。
当他的手指按上\"幽\"字最后一笔,全城井水突然沸腾,数百条铁线虫从井口冲天而起,在夜空中织成张巨大的毒网——这是他用十年时间,通过地下暗渠埋在每口井底的保命符。
即便兵败城破,只要弹响手中那串人筋制成的骨铃,整座幽州城就会化作死地,唯独身怀解药的他能踏着尸山血海另起炉灶。
\"大人!王贲部开始腹泻了!\"
传令兵撞开殿门的瞬间,石敬背后的咒文刺青突然渗出黑血。
他抚摸着心口跳动的肉瘤,听着远方隐约传来的战马嘶鸣,嘴角裂开的弧度扯破了脸颊的疫疮。溃烂的皮肉下,森白的牙床闪着寒光,像匹蛰伏多年终见猎物的豺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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