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真相大白

沈婉清踮着脚尖溜进后厨时,蒸笼里刚飘出第三缕白雾。她轻车熟路掀开竹篾盖子,指尖还未碰到桂花糕,就听身后木门吱呀一声。

“啥?你今日又不是教坊司逃出来的官妓了?”

\"江南盐商的独女,沦落到偷糕饼充饥?\"

铜盆里映出李长风倚门的倒影,玄色劲装衬得他眉眼如墨。沈婉清捏着糕点转身,糖霜簌簌落在绣鞋上:\"家里遭了水匪,账房先生卷着银子跑了,爹爹重病在床......\"

\"上回说是青州镖局的大小姐。\"李长风屈指叩了叩红木食盒,镂空雕花里渗出杏仁酥的香气,\"被山贼劫镖那日,你可是用峨眉刺的。\"

沈婉清咽下桂花糕,糖渍在唇间泛着晶亮:\"江湖儿女,谁没几个假身份?\"她突然凑近,发间茉莉香混着糕饼甜腻,\"就像李大侠日日戌时来厨房,当真只为抓个小贼?\"

李长风后退半步,耳尖在烛火中泛红。食盒咔哒开启,整整齐齐码着八样江南点心,最下层竟还温着莲藕排骨汤。

\"明日船过扬州。\"他忽然开口,指尖拂过食盒边缘暗纹,\"沈姑娘若想不起家乡模样,我倒备了些淮扬细点。\"

沈婉清舀汤的手顿了顿。汤匙磕在青瓷碗沿,脆响惊飞窗外夜鹭。月光漏进舷窗,照见李长风腰间玉佩上隐约的龙纹,那是她在三日前初见时就留意到的图腾。

第四日暴雨倾盆时,沈婉清裹着湿透的烟罗纱闯进后厨。她故意将绣鞋甩在青砖地上,赤足踩过李长风玄色披风的下摆。

\"这次是真话。\"她掀开蟹壳青瓷盅,翡翠虾饺的鲜香漫过雨腥气,\"我是岭南神医的关门弟子,此番要去漠北寻一味药引子。\"

“漠北?这位姐姐?你方向走反了吧?”

李长风正用棉帕擦拭剑穗上水珠,闻言突然将佩剑横在灶台。剑身映出少女锁骨处蜿蜒的水痕:\"既如此,姑娘可知三阴交穴在何处?\"

沈婉清指尖的虾饺\"啪嗒\"掉进醋碟。窗外惊雷炸响,她借着电光瞥见食盒里竟摆着药膳糕——茯苓饼泛着淡淡土腥,当归酥用蜜糖描出当归纹样。

\"医者仁心。\"她忽地抓起李长风手腕,指尖虚按在他腕间,\"气血两虚,当用四物汤温补。\"尾音未落自己先笑倒在米缸旁,发间茉莉香混着药材苦涩在雨幕里浮沉。

李长风从食盒底层端出姜撞奶,瓷碗还带着煨火的余温:\"漠北没有荔枝蜜,神医弟子且将就。\"

第五日晨雾未散,沈婉清扮作宫廷绣娘,鬓角别着半枚断了的金累丝镶玉顶针。她对着蒸笼里蟹粉汤包垂泪:\"当年给淑妃娘娘绣百子千孙帐,错把石榴籽绣成荔枝纹......\"

话没说完就被李长风用银箸敲了手背。他展开一轴素绢,上百种苏绣针脚赫然在目:\"昨日你说岭南多雨,绣线容易霉变。\"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其中一行小楷,\"扬州顾绣用鼠须针挑金线,倒是能防潮。\"

沈婉清咬破汤包的动作僵住,蟹黄汁顺着瓷勺滴在湘绣裙裾。她看着李长风从食盒取出整套蟹八件,乌木柄上錾着扬州最负盛名的\"金玉满堂\"纹。

\"明日酉时船泊瓜州渡。\"李长风忽然将拆好的蟹钳肉推到她面前,\"沈姑娘若还想听《广陵散》,我倒是记得后半阙的指法。\"

第六日月光格外清冷。沈婉清披着李长风的狐裘窝在米缸后,鼻尖沾着桂花糖藕的蜜汁。她晃着空了的甜白瓷酒盅:\"这次真是前朝公主,玉碟藏在......\"

\"在临安城南屏山脚的樟木箱里?\"李长风解下腰间龙纹佩搁在砧板上,玉佩压住半幅皱巴巴的航海图,\"三日前你说玉碟在洛阳白马寺地宫。\"

沈婉清醉眼朦胧地数他腰间蹀躞带的银扣,忽然摸到第三枚暗格里凸起的纹路。那是与玉佩如出一辙的龙鳞纹,硌得她指尖发麻。李长风忽然握住她手腕,掌心的茧子蹭过她腕间淡青色血管。

\"扬州醉仙楼的厨子换了东家。\"他说得漫不经心,却将醒酒汤吹了又吹,\"新来的苏厨娘擅做枣泥山药糕,说是临安城的老方子。\"

第七日暴风雨来得蹊跷。沈婉清赤脚踩过颠簸的甲板,怀里揣着的玫瑰酥碎成艳色残瓣。她撞进后厨时,李长风正在给受伤的水手包扎。玄色衣袖挽到手肘,小臂上一道旧疤蜿蜒如蜈蚣。

\"这次不编故事了?\"他头也不抬,金疮药混着血腥气漫过她发间的茉莉香。

水手包扎完,转身走了出去。

沈婉清突然抓起案板上的斩骨刀,刀锋在雷光中劈开雨幕:\"那个药引子,其实需要宁远伯府嫡子的心头血。\"她笑得比往日更艳,刀尖却堪堪停在他衣襟前,\"李大侠腰间龙纹佩,想必你一定是皇亲国戚吧?\"

“啊,对对对,你说是就是,反正我没有你能编故事!”

船身在巨浪中倾斜,两人撞翻整屉翡翠烧卖。李长风护着她后脑撞进糯米堆,甜香裹着血腥气在唇齿间炸开。他沾着雨水的睫毛扫过她眼尾:\"扬州沈家三年前走失的幺女,后颈该有朱砂痣。\"

惊涛拍碎舷窗,月光混着海水灌进来。沈婉清摸到李长风怀中半块鎏金错银锁,锁芯刻着与她妆奁底层那半块严丝合缝的\"清\"字。

月光在刀锋上碎成冰渣,李长风喉结处的血珠顺着鎏金错银锁滚落。沈婉清突然翻转手腕,斩骨刀擦着他脖颈钉入舱板。

\"沈家幺女七岁那年就溺死在瘦西湖了。\"她指尖挑开李长风衣襟,心口赫然有道与手臂对称的蜈蚣疤,\"己巳之变那一年,有个叫李长风的也挨过建奴这样一刀。\"

“你早知道我是谁?”

咸涩海风灌入舱内,吹散她发间茉莉香。李长风忽然握住她探向疤痕的手,掌心滚烫如烙铁:\"你到底是谁?\"

整艘船突然剧烈倾斜,翡翠烧卖在甲板上滚成碧色长蛇。

惊涛裂岸声里混着金针嗡鸣,沈婉清攥着染血的手腕踉跄后退。龙骨好似断裂的脆响撕开记忆封印,她突然抓起案板上的斩骨刀抵住自己咽喉。

\"万历二十六年冬月廿三!\"她眼底泛起血色,刀锋在颈间割出细线,\"平壤城飘着鹅毛雪,你祖父李如松在烧酒炖狗肉暖身时,我祖父正跪在小西行长军帐里吞生鱼片!\"

李长风试图夺刀的手僵在半空,窗外闪电劈开海天,照亮了沈婉清绝美的容颜,这张脸好看死了!

\"你们李家军唱着‘辕门照海红云开,五千貂锦振天来’的时候,我祖父在汉阳城里数着米粒给朝鲜王族分粥!\"沈婉清突然撕开左袖,臂弯处狰狞的烫伤疤竟与李长风心口旧伤完全重合,\"看清楚了吗?这是锦衣卫诏狱烙铁印!你们李家庆功宴上烤全羊的火堆,烧的是我们沈氏族谱!\"

船体发出垂死的呻吟,货舱里飘出焦糊味,李长风忽然明白了,眼前的女子是谁家的孩子?

\"天启元年秋,诏狱死囚沈惟敬问斩前夜。\"他看着天空,仿佛在回想那也是一个雷雨夜,\"有个戴青铜面具的女巫在我家府门前又跳又唱,‘此恨绵延,永世不休’,现在想来...那该是你母亲?\"

沈婉清突然崩溃大哭:\"当年议和使团七十六人,返朝后斩立决三十八人,余者皆黥面流放!我娘背着我在诏狱外墙讨饭时,你祖父的长孙正在喝鹿血庆百日!\"

“额,你说的那个喝鹿血的好像是我?!”

\"万历二十七年四月,沈公密函说倭寇要在露梁海设伏。你可知李舜臣将军的最后一支箭...钉着沈公的血书?

\"我们李家没有忘记沈家的恩情,当年议和使团带回的倭军布防图,至今藏在宁远伯府祠堂的狻猊香炉里——你母亲没告诉你?\"

惊雷劈中主桅,燃烧的\"李\"字帅旗坠入怒涛。沈婉清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一枚玉佩,她拿给李长风看。

李长风注意到玉佩内侧用倭文刻着\"清正公\"三个字——那正是当年在朝鲜与她祖父对弈的倭将小西行长的别称。有证物在此,看来她的身世不用再问了。

“我家对你家有恩,你家对不起我家,到了这一代,你还欺负我,呜呜呜……”

“好了,好了,不欺负,我请你吃大餐,嘴张开……听话……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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