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年三月,济州岛汉拿山麓。
火山岩砌成的造币厂内,三百工匠赤膊挥锤,熔银炉的火光将洞壁映成赤金色。沈初盈拾起一枚新铸的银元,对着气窗透入的天光细看——蟠龙鳞甲分明,龙爪紧扣“壹圆”篆字,边缘橄榄枝纹饰间暗藏微雕:济州岛轮廓如新月。
“李帅这手‘龙衔海镜’当真妙极。”她指尖划过币面公元1637年的字样,“不写大明崇祯,不标大清崇德,天下人用这银元,便是认了咱们的新历法。”
李长风将银元弹向半空,龙纹在火光中旋成金轮:“沈小姐可知西班牙人为何称霸海上?不是靠火炮,是靠这‘片板银’。”
六月,苏杭绸市。
“诸位请看!”沈家老掌柜敲响铜磬,掀开红绸——十万枚龙洋垒成银塔,塔尖蟠龙目嵌红宝石,在阳光下灼如赤焰,“济州龙洋,九三成色,一枚兑大明宝钞十贯!”
人群轰然炸开。茶商王员外咬了下银元,齿痕间泛出雪亮纹路:“这成色比官银还足!”
暗处,南京户部主事捏碎手中的洪武通宝,铜绿染了满袖。他身后漕兵刚想拔刀,却被苏州商帮的浪人围住——这些倭国武士的肋差上,赫然刻着沈氏商社的樱纹。
八月十五,乾清宫。
崇祯盯着御案上三枚龙洋,额角青筋暴起。银元从山西流寇、辽东边军、甚至皇宫采办的食材筐里源源不断涌出,洪承畴的密奏更触目惊心:“李长风以银控粮,九边米价皆随济州牌价波动。”
“反了……全反了!”他挥袖扫落银元,龙纹在青砖上叮当乱跳,“朕的户部尚不如海盗的账房!”
王承恩匍匐拾币,突然低呼:“陛下细看,这龙……是五爪!”
蟠龙怒目裂眦,五爪擒珠——这是天子御用纹饰。
盛京皇宫,皇太极抚摸着银元上“公元1637年制造”字样,忽将匕首刺入舆图济州岛位置:“传令多尔衮,冬日海面冰封时,从朝鲜劫五百矿工来!我大清也要仿制这龙洋!”
多尔衮跪接旨意,怀中却滑落一枚特殊龙洋——背面刻着歪扭的满文“阿玛”,是多尔博偷埋进岁贡箱的。
腊月,晋商常氏大宅。
常老爷子举起放大镜,龙洋边缘的橄榄枝纹路中,竟藏着“长风通宝”的微刻。他颤声叹道:“这般雕工,十个山西匠人也抵不过……”
苏州阊门码头。
绸缎庄伙计将龙洋抛向空中,银元旋转时发出清越的嗡鸣,两岸商贾屏息凝神——这是江南新流行的“听银”绝技,成色足的龙洋能鸣响七息不绝。当第七声余韵消散在运河雾气中,人群爆发出欢呼:“济州龙纹银,九三成色!”
码头上,徽州茶商撕毁了与户部签订的宝钞契书,将整船毛峰换成了三百枚龙洋;绍兴黄酒贩子用银元串成帘子挂在铺前,上刻“童叟无欺”的蟠龙成了最硬的信誉招牌。暗处几个南京户部税吏攥着发霉的洪武通宝,眼睁睁瞧着白银如水银泻地,漫过朱明王朝最后的铜钱堤坝。
盛京鬼市
沈阳四平街暗巷,一顶青呢小轿悄然停驻。多尔衮的心腹包衣将锦盒递给晋商范永斗,盒中龙洋堆成小山,每枚背面都被刮出“长风通宝”暗记。
“贝勒爷要三万枚重铸成满洲寿字银。”包衣低声催促,“月底前务必……”
“范某做不到!”范永斗突然掀翻锦盒,银元叮当滚落。
长崎出岛,荷兰商馆的玻璃窗映着疯狂一幕:浪人们用肋差剖开同伴肚子,从肠子里抠出二十枚龙洋——这是倭国走私犯最新藏银法。商馆长揆一在日记中写道:“连幕府密探都在用李长风的银元买通关卡,将军的朱印状已成废纸。”
海面忽起骚动,三艘朱印船升起骷髅旗,水手竟全是济州岛浪人。他们劫掠的不是货物,而是倭国官银库的“丁银”,这些马蹄银将被运往济州熔成龙洋,再以三倍价卖回倭国。
汉城景福宫,领议政金瑬跪献漆盘,盘中龙洋堆成北斗七星。朝鲜王李倧抚摸着银元上“公元1637年制造”字样,突然暴怒:“洋人的年号怎配刻在银钱上!熔了铸‘崇祯属国’印!”
当夜,熔银炉内惊现血书:“一枚龙洋一斗米,不用龙洋易子食”。暴民冲进户曹衙门,发现国库最后的陈米竟是用龙洋从济州买来的。
崇祯将龙洋按在太庙供桌上,银元压着《皇明祖训》。户部尚书战栗禀报:“九边军饷已改发龙洋,宣府兵备道甚至扬言……无龙洋不开拔。”
“好个李长风!”崇祯狞笑着扯断冕旒,“他用银子铸了把不见血的刀。”
洪承畴趁机呈上密匣:“臣查获伪银十万枚,请旨熔铸崇祯通宝!”
熔炉开启时,异变陡生——龙洋在烈火中迸出蓝焰,熔出的银水竟蚀穿炉底!这是沈初盈的杀招:每枚假银元夹着半钱砒霜,遇高温则成毒烟。当夜,户部十三名铸币匠暴毙,眼珠融成银水状。
济州岛汉拿山顶,李长风俯瞰海面千帆。
葡萄牙商船正卸下巴西银砂,倭国关船运来石见矿渣,连西班牙大帆船也偷偷用龙洋换大明的生丝——这些白银将在火山熔炉中重获新生,变成吞噬旧世界的银龙。
沈初盈将新模捧上,这是币面较小的银元,币面改成地球仪图案:“这银洋也要刻经纬线。马尼拉到长崎的航线,以后咱们收过路费。”
狂风掠过造币厂,三百座熔炉齐鸣,如龙吟四海。
新铸的“壹贯”银元在油灯下泛着冷光,沈初盈用玛瑙镊子夹起一枚,背面微雕的世界地图在放大镜下纤毫毕现——朝鲜半岛像蜷缩的蚕,日本列岛似断剑,南洋诸岛则如撒落的珍珠,最西端还能看到葡萄牙人讳莫如深的“好望角”。
“侯爷连佛郎机人的秘图都弄到了?”葡萄牙传教士安文思惊得画了个十字,他认出这地图比教会珍藏的《坤舆万国全图》还要精确,连澳洲大陆都栩栩如生。
李长风用匕首挑开地球仪银模,暗格里滑出十二枚铜制星盘:“听说你们耶稣会靠星图换特权?现在这星图,济州岛的渔童都会刻。”
李长风将新版地球银元压进模具。这次地图添了经纬线,赤道位置特意凸起,方便盲人触摸。沈初盈捧来琉球进贡的珊瑚粉:“苏杭传来消息,东林书院用银元当教具,讲《坤舆格致》的被砸了讲堂。”
“那就多铸些。”李长风弹响银元,清越的颤音在熔炉间回荡,“让买办用银元给佃户结租,让妓女用银元给恩客醒酒,让孩童用银元玩跳房子——等天下人摸惯了地球纹,洪承畴之流再禁,就是与世情为敌。”
海风突卷烈焰,新出模的银元瀑布般泻入木箱,每枚都映着个微缩的乾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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