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!”一声,气喘如牛的林嘉树,一把推开那岌岌可危的木门,往里冲去。
听见动静的林嘉成掀开早已结成团的厚布帘子,探出个头来。
看见是自家弟弟,他还有点惊讶。
“大树,你不是要去镇上领证吗?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是落下东西了吗?”
他这一招呼,屋里的人听见动静,也赶紧跑出来看怎么回事。
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五个人,林嘉树没忍住眼睛一红,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边早已干巴巴,涩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。
“哎呀,你这娃子是怎么了啊?”
林母见他一脸委屈巴巴地模样,赶紧上来拉住他,“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啊!”
还是他的大嫂于文秀眼睛利,看到了他身上的泥水印,“小叔子是不是摔哪摔疼了?”
林母一听赶紧拉过他来一通检查。
好在林嘉树前世也活到了六十多岁,人老成精。
所以虽然很激动,但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。
他拉住林母检查的手,握在手心里。
林母有些惊诧,没忍住骂道,“你就作弄我吧,这跟冰棱一样的手。”
骂归骂,到底是没把手抽出来。
一家人进了屋里,林奇川脱下了被风雪打湿,沾了泥水的军大衣,然后被拉到了炉子跟前坐着烤火。
黄泥混着稻草杆建的旧屋低矮又逼仄,头顶的茅草散发着一种植物略微腐朽的味道。
仅有的光源,是从糊了纸的小窗透进来的。
为了抗这严寒的冬日,也为省点柴火,一家人大部分时间,都得呆在这间小屋里,又称为所谓的猫冬。
木头燃烧带来的热源,很快就温暖了林奇川早已经冻僵的手指。
“大树,到底怎么回事啊?你不是跟小谢去领证了吗?怎么又跑回来了?”林母追问道。
炉子上坐着的水壶,冒着水蒸气,模糊了林嘉树的神情。
众人只听见他轻松的声音,“我刚刚路上想了一遍,还是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,就不要勉强彼此了。”
这话一落,林父林母等人就面面相觑。
林嘉树自从对刚来的知青谢佩芸一见钟情后,这几年眼里就只能看见这个人了。
不仅把自己领到的工资全部拿去讨好对方,就连领到的口粮,经常也要送一半过去。
本来对于这门婚事,家里是不同意的。
毕竟谁都能看得出来,林嘉树那是剃头担子一头热。
但谢佩芸说,她已经找到门路回城了,到时结婚后可以把林嘉树一块带回城去。
能当城里人啊,这对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林家来说,是个天大的诱惑。
所以哪怕谢佩芸提出不要三大件,但要一百五十块,外加一百斤粮食的彩礼,林父林母还是咬牙东借西凑凑齐了这个数。
目的就是为了让小儿子如愿,当个城里人,拿铁饭碗。
结果好不容易心想事成,临门一脚的时候林嘉树却反悔了,林家人能不奇怪吗?
面对众人的质疑,林嘉树却不敢道出实情。
他能说,跟谢佩芸成婚,就是林家悲剧的开始吗?
前世,他和谢佩芸扯证后第二个月,他们就顺利进城了。
然而理想中进城后,找到工作在城里扎根的想法却没有实现。
谢家确实有门路,但这门路只照顾到自家闺女。
对于他这个乡下女婿,谢家人一直都看不顺眼,更别说帮他找工作了。
所以林嘉树只能到处碰壁,偶尔做苦力打点零工勉强支应着。
而进了城后,谢佩芸对他的态度更是一天不如一天,不是打就是骂。
碰都不给他碰一下,更别说同房了。
奇怪的是,谢佩芸的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。
为了讨说法,两人大吵一架,最终他被赶出了谢家。
那时他才知道,原来谢佩芸当初之所以突然答应和他这个追求者结婚,是别有用心的。
几年前,顾云生家里得罪了人。
他毕业后,直接被下放到他们这边的镇上的卫生院,当个实习生。
谢佩芸和顾云生两人青梅竹马,一刻也不愿分离。
见顾云生分配到这边,她也偷偷报名下乡,来到了他们村当知青。
两人一个在镇上,一个在乡下,距离虽不近,但架不住小情侣**,经常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厮混。
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,很快谢佩芸就怀孕了。
不等谢佩芸高兴呢,顾云生当即说孩子不能要。
因为他即将有个到市医院培训的机会,表现得好的话能够直接留在市医院。
这时候要是曝出未婚先孕的话,他将会失去这个机会,往后要调回城遥遥无期。
谢佩芸不敢私下堕胎,最后顾云生就给她出主意,让她在乡下临时找个丈夫当挡箭牌。
正好这时谢家传信过来,说给她买了一份工作,可以借机调回城里。
顾云生承诺等他顺利留在市医院,他们再把冤大头给蹬掉。
这样到时他们一家三口,就能在市里快快活活过日子。
谢佩芸被他说服了,于是选中了林嘉树这个倒霉蛋子。
而林家也跟着倒了大霉。
当时被赶出来,得知真相大受打击的林嘉树,辗转回乡后,家里迎接他的,却就只有一个疯了的林母。
而这一切都是谢顾两人造下的孽。
原来当时谢佩芸拿了林家东拼西凑的高价彩礼还不满足,甚至在进城离开的那天早上,她还偷偷把家里剩下的几块钱给摸走了。
就连家里剩下勉强过冬的百来斤粮食,她也趁林家人不注意,偷偷挪到后门,和顾云生里应外合给搬走了。
家里直等到下晌,林母去做饭的时候,才发现粮仓被搬得一粒米都不剩了。
而此时谢佩芸和林嘉树早已坐上进城的火车。
北大荒的冬天,没有了粮食和存款,一家人要怎么活?
最后实在没办法,哥哥林嘉成冒着风险进了山,想要找点吃的。
结果不幸的遇上了出来觅食的狼群,逃跑时摔下了山崖。
人是竖着进去,躺着出来的,当晚半夜就断了气。
林父没经受住打击,直接中了风,半身不遂躺在了床上。
那头,哥哥林嘉成头七还没过,大嫂娘家就来人,二话不说把嫂子于文秀给拉走,以五十块的彩礼把她二嫁给了一个孤寡老男人。
一个月后于文秀被对方发现怀了哥哥林嘉成的孩子,更是被对方活活打死,一尸两命。
已经不能自理的林父,自觉拖累家人,在一天中午,摔碎了碗,用瓷片了结了自己的性命。
而林家的苦难,至此还没结束。
麻绳专挑细处断,苦命人儿总被牵。
林家剩下唯一的女儿,林嘉树十岁的妹妹林嘉佳。
在一天早上跑出去找食物之后,自此消失了踪影。
直到林嘉树四十多岁的时候,一起震惊全国的拐卖案被破获,他从受害者名单里找到妹妹的踪迹。
此时林嘉佳在经历多次拐卖,受尽折磨后,早已变成一抔黄土。
而幸运存活下来的林母,早就被刺激得神志不清,患上了老年痴呆。
守着那破屋,整日整夜等着一家老小回家吃晌午饭。
所以林嘉树怎么能不恨呢!
他恨不得生啖了谢佩芸和顾云生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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