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怀德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话的分量太重了。
厂里不止杨厂长一个人有问题?
这话是什么意思?
为什么要和我说?
难道……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,让他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。
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什么,或者说,想问得更清楚一些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他看着郭绍华,试图从那张年轻却沉稳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。
没有。
只有平静,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“郭厂长,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李怀德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郭绍华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,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放下茶杯,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。
“李叔,杨卫国的事情,对厂里震动很大。”
“部里在考虑接任人选的时候,肯定是非常慎重的。”
李怀德点了点头,表示认同。
“按理说,”郭绍华话锋一转,“厂里几位副厂长,您的资历摆在那里,威望也有。”
“杨卫国一倒,您来主持工作,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”
李怀德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他知道,郭绍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。
“可结果呢?”郭绍华看着他,“部里却选择了我。”
“把我从全国能源改造项目那么关键的位置上抽调回来。”
“甚至可以说,是临危受命。”
李怀德勉强笑了笑:“那说明部里看重您的能力,特别是技术上的贡献,咱们厂未来发展离不开技术革新。”
他试图将话题引向一个更安全的方向。
郭绍华微微摇头,否定了他的说法。
“李叔,话不是这么说的。”
“技术重要,稳定更重要。”
“尤其是在杨卫国刚出事的这个当口。”
“如果只是需要技术支持,完全可以让我继续负责全国项目,同时兼顾厂里的技术工作,或者直接任命我为技术副厂长。”
“何必非要让我来当这个一把手,直接中断了全国那么重要的摊子?”
郭绍华的每一个问题,都像一把小锤子,敲在李怀德的心上。
“您说,部里这么安排,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?”
李怀德额头开始冒汗了。
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。
是啊,太不合常理了!
除非……
除非他李怀德本身,就是那个“不合常理”的因素!
郭绍华看着他逐渐变化的脸色,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:
“我回来之前,和部里的领导谈过。”
“领导当时的态度,有些意味深长。”
“提到了厂里的一些……风言风语。”
“说担心杨卫国的问题,不是个例。”
李怀德的脸色彻底白了。
风言风语……
不是个例……
他放在膝盖上的手,不自觉地握紧了。
郭绍华叹了口气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惋惜,也带上了一点属于晚辈对长辈的“关切”。
“李叔,说实话,听到这些的时候,我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。”
“毕竟,您是看着我成长起来的,当年也帮过我不少。”
“但是,部里的决定摆在这里。”
他指了指自己坐的这张椅子。
“这个安排,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。”
“说明部里已经知道了些什么,只是暂时没有拿到实证,或者说,顾虑影响太大。”
李怀德的呼吸变得粗重,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和一丝哀求。
郭绍华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低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断。
“杨卫国刚倒,厂子经不起第二次大震荡了。”
“再动一位管着钱袋子和后勤命脉的副厂长,整个轧钢厂都可能瘫痪。”
“所以,部里给了我这个新厂长一个缓冲期。”
“让我先稳住局面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锁定李怀德。
“这既是给我时间,也是……给你时间。”
李怀德猛地抬起头。
“郭……郭厂长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郭绍华摆了摆手,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“现在,关键在于,上面虽然知道有情况,但手里还没有过硬的东西。”
“至少,暂时还没有摆到明面上来查。”
“这是一个机会,李叔。”
郭绍华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趁现在,把首尾处理干净。”
“挪用的钱,数目不小吧?尽快想办法,悄无声息地补回去。”
“账目上的窟窿,得填平了。”
李怀德张着嘴,震惊地看着郭绍华,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。
他怎么……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连挪用都知道?
上面真的知道这么清楚吗?
“还有,”郭绍华继续道,“后勤这摊子,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。”
“找几个能出成绩的项目,做出点实实在在的贡献来。”
“堵住别人的嘴,也给自己留条后路。”
郭绍华身体向后靠回椅背,语气放缓,带着一种“为你着想”的姿态。
“等到将来,万一,我是说万一,上面真的要追究起来。”
“你这边,钱补上了,窟窿填平了,工作上还有了功劳。”
“我在这里,也能名正言顺地帮你说话。”
“可以说你是主动纠错,积极弥补,为厂里挽回了损失,立下了功劳。”
“看在稳定大局,看在你亡羊补牢的份上,这件事,或许就能压下去。”
“从重,变从轻。”
“从有事,变没事。”
他端起茶杯,目光平静地看着李怀德。
“李叔,我的意思,你明白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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