奕离此刻,却超乎寻常地清醒,他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。
他拉着天城的手,仿佛穿行在流淌的时间中。帝玺与他,碰撞出了一种奇异的力量。
天生重瞳,并不是天生的帝皇。然而,那古老的预言之后,注定了他去触碰封印在帝玺中的力量。
在长偃,在倾河,在棙川,在春门,在鸿溪,向它缓缓步去的君王,秉承千万年如一的崇敬,汇聚中土的愿力与信仰。
“自今日起,中土只有一个帝国。帝国的职责,是让所有人都受到保护,无论你的修炼天赋如何,无论你出身显贵还是孑然一身,在帝国都是一视同仁。”
灵帝始皇振袖,祥云悬挂于长空。他是超前的觉醒者,打破了本应持续更久的鸿蒙;他踏着宗门的血液,筑起帝国的高墙。
岁月流光划过,奕离想起了,当初在鸿溪,文帝问道,“当以何治国?”
他答,人道。这就是人道,汇聚世人愿力的道,只有冲破宗门互相倾轧、固步自封的束缚,才能找寻到的大道。
灵帝始皇,他在追求人道的路途之中,创立了帝国。从此,普通人再也不会在莽荒之前绝望,在宗门敝帚自珍的阴影下,曝尸荒野。
与之同时进行的,还有无数帝王封禅的盛景。他们向帝玺承诺,遵循人道。它渐渐退化为一个仪式,越来越少的人能参透其中的意义。
这些君王中,有明主,也有暴君。
“我不喜欢人道。”
只有一个人是例外。他在帝玺面前口出狂言。
“如果不能靠自己保护在乎的人,还要借助帝国的庇荫,该有多可悲。”他抚摸着帝玺,“只有强者,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。”
他站在焚烧的宫殿中央,王座上,帝玺映射着火光。他浑身是血,神色悲怆。
他甚至不屑于在帝玺面前谎言,他直白地述说自己的道。那是一代豪杰,活在人世中的修罗,邢之武帝。
影像化作流光,纷飞成漫天的碎片。天城看向奕离,后者正紧闭着双眼,似乎在悟道。
奕离手中飞出残照的蝴蝶,他想要在残照境刻下眼前之景。光阴变迁,岁月流照,然而,他却始终无法印刻完全。
“是因为我封闭了许多气穴吗?”奕离想了想,否定了这个想法。
如果说,衔烛天照代表的,是创世之刻,是天道,岁月流照代表的,就是世界延续的时光,乃是人道。
是他奕离对人道的理解不够透彻。他的领悟,没有超越历代帝王,更没有超越灵帝始皇。在大地上追寻人道的人们之中,他只是沧海一粟。
残照境又一重,岁月流照,不完全。
抱着遗憾,奕离睁开眼睛,与天城对视一眼。他们一直拉着手,没有分开,但奕正与北北都和他们隔开了,在岁月影像之中不见踪影。
光芒在此刻变得异常强盛,那流动的时光影像陡然加速,在忽然的疯狂与混乱中,两人渐渐失去了意识......
颠簸,是奕离醒来时的第一感觉。
天城也同时睁开了睡眼。她就靠在奕离肩上,奕离醒来也摇醒了她。
“这是哪里?”奕离探头,发现自己和天城正坐在一辆马车的露天后车厢之中。
车厢上盖着白布,他们就坐在白布之上。白布下方,似乎堆满了黑色的煤炭块。
“欸?你们是什么人?”马夫听到背后有声音,猛然一惊。自己的马车背后,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?
“我们没有恶意。”奕离连忙让马夫放心。这马夫并不是修炼者,对他们也没有威胁。
“这里是哪儿?”天城问道。
虽然这个问题很奇怪,但是从美得令人窒息的天城口中问出口,马夫就没有多想,不由自主地回答了。
“这是前往倾河的运炭车。这不,冬天要到了么,倾河牧订了一大批炭,分批送过去......”
奕离有些晕了。倾河牧是什么东西?倾河,不是北国的王都吗?
“倾河牧是谁?”他问道。
马夫的表情变得奇怪:“倾河牧都不知道?最近最红的就是他了,听说他已经把疆土开拓到草原边上了,那些草原蛮人啊,一谈到他就不敢大声说话......”
“不好意思,我们二人是刚刚出山的隐士,所以对中土的事情不太了解。”天城道,敏感的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,“能否告诉我们,那位倾河牧的名字呢?”
“呃,”马夫道,“好像叫,邢振恒。”
奕离只感觉,自己的脑袋中嗡嗡作响,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样,感到深深的震惊。
邢振恒,这个名字,在他小时候读过的历史着作中,凶名赫赫。他确实曾做过倾河牧没错,只不过,他最终将倾河作为都城,将整个天下都收入了囊中。
他想起来,自己失去意识之前,处于岁月流照之中。那神秘的帝玺,竟裹挟着他们,梦回过去的岁月。
梦回,邢王窃国。
奕离在天城的耳边,把他想到的情况都说了,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。他们在这个时空中,更没有亲朋,奕正与北北走散,偌大天下,哪里去寻?
况且,他们都知道,不久以后,邢振恒将受封邢王,天下即将大乱,窃国之战将袭卷中土。
“你们什么意思,呆在我的马车上做什么?”马夫打断了他们的思绪。
奕离硬着头皮,道:“我们不是刚出山的隐士吗,听你说这倾河牧这么厉害,正巧也去看看。”
“你不介意我们搭个顺风车吧。”天城顺着奕离的意思说。
“不介意,不介意。”
天城发话了,马夫自然是满口答应,回过头去,卖力地策马驾车去了。
奕离扶着额头。他们应该正处在乾朝的末期,邢振恒刚刚平定内乱与草原蛮人,声威正盛。
这是天下大乱之前的平静,也是中土最后一段统一而和平的岁月。这之后,直到他们自己的时空,中土都处在战争与分裂之中。
自己能改变历史吗?还是说,他们只是历史的旁观者,命运洪流之外的浮舟。摧残的不能复原,死去的不能重生。
又或者说,他们,会是这段历史中,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
“这都是什么事啊......”奕离看着自己的手掌。帝玺不在他手中,显而易见,在这个时空之中,帝玺仍静静躺在它应在的位置。
“想要回到我们的时代,必须想办法触碰帝玺。”奕离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天城。
说来容易,做起来却何等困难。在这个即将颠覆的时代,他们什么都不是,没有声名,没有靠山,连走散的同伴,都难以找寻到。
天城捏了捏奕离的手,让他繁杂的思绪稳定下来。
奕离笑了。有时候,天城比他的优钵罗华郁郁心更能使他平静。
“如果是你的话,在任何时代,都会发光的。”天城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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