骑着玛瑙色的雷狰,一路上奕离沉默不语。走过蛟龙梁津、流沙赤水,从来时的路返回,只是此时的心境,已经不再那么纯粹。
清都四天王分散在四周,对付大如巨象的巨蚁。如今蛟龙梁津贯通,实际上通往东西的路已经开启,他们第一次走在流沙赤水,新鲜感十足。
荒漠的路漫长,若不是奕离认得方向,这隔绝东西的漫长距离,足以使任何人迷失。
“要到东方去了,实在是有些兴奋啊!”奥敦独看起来干劲十足。枯燥的沙漠中有这个活宝,清都四天王都不会觉得无聊了。
或许是心境的改变,奕离的修炼也有所突破。
当日他将天魔神的鬼道凝聚成玄珠,这是一种实体化,也是一种原始化。奕离将复杂的真义变化为简单的形态,就像莽荒意志的原始羽化-芥子蜻蛉。
对鬼道的原始化,对天命的原始化,让他找到了一条新的、同修天命与鬼道的道路。
他不像殷洛,他实际上与鬼神无缘。然而,天命与鬼道实际上拥有相同的源头,混沌经则使追根溯源的过程水到渠成。
扎实的修为基础,是一切精深技巧发动的条件。这一点,奕离深有体会,若是他自身就处于羽化境,面对莽荒意志时定然不会这么艰难。
所以他始终坚持着,比别人多走几步的信念。在天命境,即使他与鬼神无缘,他也要走同修的道路。
混沌经运转完周天,奕离将鬼道扎根,所有的悲悯、惭愧,都共鸣着,化作奕离自身的鬼道。
并非是顾影神,也并非是天魔神,而是奕离自己的灵魂,作为鬼神的形态。
肉身成器,奕离自身与天地已经有所关联;光华、残照,他发现了世界的两面;而活在光中的天命,与潜伏灵魂的鬼道,也正是一对相反而又共存的双生子。
天命境后期,比前人更加圆满的形态,在奕离的身上出现了。
这是更为纯粹的天命、鬼道双修。奕离坚信,在世界区分天命、鬼道之前,那时的盖世强者就是这么修炼的。
骑上雷狰,再度出发,前方地平线处,忽然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。
“陛下。”清都四天王单膝跪地。赫连如狱出现在这里,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他要干什么?
“西王陛下。”奕离下坐骑。他最担心的是,赫连如狱如果反悔了,要召回清都四天王,那该怎么办?
赫连如狱摆了摆手,示意奕离不用担心。
“我是来给你送几样东西的。”赫连如狱苍白的手臂从黑袍中伸出。
“镜公主她还好吗?”奕离很担心赫连如镜的状态。他想起这件事,依然有愧疚消解不去。
“我给她喝了仙药,那会让她睡得很香。”赫连如狱道,“等她醒来的时候,你大概已经走远了。”
奕离能够理解赫连如狱。镜公主对于赫连意味着什么,他在清楚不过。此去中土,绝不会一帆风顺,若是有差池,他如何向赫连如狱、向赫连国交代。
“你能放手离开,这很好。你和我见过的少年都不一样,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。”赫连如狱双手托着一件叠好的衣服。
那长袍是赭红色的,上面绣着万鬼,衬里是幽都一般的黑暗,模样与赫连如镜的三界浊镜一般,只不过是男款的。
“她为你做的衣服,我替她给你带过来了。”赫连如狱将衣服递给奕离,“它的材质,我稍稍改造了一番,足以抵挡许多攻击。希望你能活着回来看她。”
奕离百感交集。骄傲的镜公主亲手做的衣服,还模仿自己的三界浊镜,是不想让他忘了自己吧。
想象着万人仰慕的镜公主,在明镜烛火之下,织着一件华美的衣裳,为她不为人知的、心爱的人。
这是件华丽至极的衣装,原本不是奕离的风格,但作为赫连如镜的心意,奕离自然会珍视。
岂曰无衣,有人真心关怀着他,他的生命便拥有非凡的重量。
“多谢了。”奕离道谢,赫连如狱以王者之尊,为他送来衣服,对他的认可也可见一斑。
“三界浊镜”经过赫连如狱的改造,绝对能够媲美当世最顶尖的战甲工艺。
清都四天王也感到讶异。赫连如狱从没有如此认可过一个人,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,让他们都有些羡慕。
赫连如狱感慨地回头。流沙赤水一望无际,历代西王之中,有几人想过走出这里,去到广阔富饶的东方。
然而赫连纲与乐正峥的仇恨,烙印得太深。现世之中的决裂,比人世与鬼道更遥远。
“都活着回来,把在东方的见闻说与孤听。”赫连如狱向清都四天王道。清都四天王纷纷应诺,西王陛下看似冷漠,其实内心中一直关怀着他的臣民。
只有这样的帝王,才能养育出镜公主那样优秀的王室。
告别了赫连如狱,一行四人再次出发。奕离强迫自己,走出与镜公主分别的惆怅。
枯海遗梦中,还躺着赫连朽索交付给他的重华阔剑,那是鬼神军的兵符。这支奇兵怎样去用,还需他仔细斟酌。
几日时间,雷狰风驰电掣,荒漠中逐渐出现了稀疏的绿色。大草原就在眼前。
那里的牧民,在悠久岁月洗刷之下,依然流传着关于赫连国的传说,也正是从他们的口中,当年年幼的奕离得知了它的存在,才有了今日的故事。
不属西方,不属东方,不依赖任何权势,无拘无束地活着。这就是游牧民族,他们是时光的说书人,说着两个世界的传说。
有一支势力,自发地组织起来,保护这些自由的人们——那便是狼胥。狼胥,如今还好吗?牧青瞳,天生能与野兽沟通,通灵的女孩,她如今又背负了多少?奕离不敢去猜。
如今在草原上吹响狼笛,还能得到回应吗?
还是说,现在这吹弯长草的萧风,就是唯一的答案。
成长,就是逐渐领略别离的痛楚。离开草原回到长偃的奕离,离开长偃远赴北国的奕离,从春门乱葬岗起身的奕离,到如今走过流沙赤水的奕离,承担的痛楚越来越多。那些眼神,如果再也不见,那将何等痛彻心扉。
远别离,风吹草低见牛羊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奕离深吸一口气。
清都四天王摩拳擦掌。他们要大展身手,在东方打出赫连的傲骨。
到底是乐正的命略强,还是赫连的道更甚?
“我们听从你的号令,离。”拓先生道。不仅仅是因为奕离更加熟悉东方,而且也代表着清都四天王对奕离的认可与尊重。
四名证道境强者,一支诡异的鬼神军。奕离所带来的筹码,或许会让帝国征伐间的天平,产生意料之外的倾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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