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朝廷命官被害,为何不上报刑狱衙门,反求到了忠勇侯跟前。
所有人都看向了师爷。
师爷姓秦,名鹿,追随县令多年。
秦鹿磕头,“县令夫人出身边境,当年城破,敌军屠戮百姓时,是侯爷及时赶到,救下夫人全家。
夫人感念侯爷救命之恩,因而不忍侯爷凯旋便英名受损,方才命小的求来此处。”
忠勇侯眉峰一凝,“这话是何意?”
秦鹿抬头看了眼侯夫人,“白日侯夫人意指大人与少夫人有私情,夜里,大人就被害了。”
他将侯夫人对叶桢说的话一字不落复述。
“而小的昨日恰好在吴护卫身上,见过这荷包。
吴护卫是侯府下人,夫人担心上报官府,会连累侯爷。
一边是恩人,一边是夫君。
夫人思量再三,暂将消息封锁,命小的带着证物前来,请您私下给我家大人一个公道。”
忠勇侯听明白了。
县令夫人怀疑是侯府杀了县令,却想卖他一个人情,私下了结。
忠勇侯看了眼自己的亲随,“押下去,审。”
吴护卫迅速被带了出去。
侯夫人瘫坐在地,脸色苍白,“侯爷,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。”
忠勇侯将她拉起,按回在椅子上,神情不辨喜怒。
转头看向王老夫人时,眸光柔和许多,“劳烦姨母跑一趟,不知姨母对此事了解多少?”
王老夫人便让嬷嬷将昨日之事都说了,包括叶桢身上伤势情况。
“老身无心干涉侯府家务,但霆哥儿他娘去得早,母族也就老身这个长辈能为他考虑一二。
若有逾越之处,还望侯爷海涵。”
忠勇侯摆手,“姨母切莫生分,我知晓您良苦用心。”
只是嬷嬷所言,与妻子让他知道的,相差甚大。
他指了指紫竹,再下令,“审。”
侯夫人几乎坐不住椅子。
她很清楚,忠勇侯审紫竹并非不信嬷嬷所言,而是疑了她这个妻子。
好在,她重用之人,都有软肋在她手中。
叶桢平静地看着侯夫人。
她被关破屋那些日子,看守她的婆子们热衷闲聊打发时间。
师爷秦鹿和县令夫人余氏被抓奸在床,让她们八卦了好一阵。
昨夜,吴护卫离开时,秦鹿就在暗处洞察一切。
叶桢尾随秦鹿去了余氏房间,确定前世传言为真,才去了县令处。
秦鹿与余氏本是青梅竹马,县令在秦鹿外出求学时,占有强娶了余氏。
婚后却并未善待她,余氏早已恨县令入骨。
秦鹿为爱放弃学业,混到县令身边,得他信任,两人多年既不曾对县令动手,亦没逃离。
叶桢猜测应是两人不舍权势。
故而留下指认侯夫人的证据,若秦鹿是个有野心的,想来会搏一搏。
今日,秦鹿登门,叶桢便知猜对了。
他们不打算报官,想找忠勇侯谋求好处。
那么他们必定会咬死县令是吴护卫所害,方能从侯爷这得到补偿。
吴护卫是侯夫人心腹,素来奉命行事,这是忠勇侯也能想到的事。
叶桢在侯夫人欲图把一切推给吴护卫时,打断她的话,将忠勇侯的注意力转到秦鹿身上。
自然,叶桢也想过,余氏和秦鹿会直接报京兆府,那么叶桢留下的证据也足以指认吴护卫。
思量间,亲随进来,“侯爷,招了。”
吴护卫坚称曾受谢云舟恩惠,因而憎恨县令将谢云舟的事宣扬开,这才痛下杀手是为谢云舟报仇。
这番说词,经不起细究。
亲随等着忠勇侯示意,是否要继续审。
忠勇侯眼皮微落,“押下去。”
算是默认了吴护卫的说法,侯夫人暗暗松了口气。
亲随出去没多久,又进来。
“侯爷恕罪,属下不察,竟让那紫竹受不住疼痛咬舌自尽。”
忠勇侯将敌国打的自献城池和美人,能跟在他身边成为他亲随的人,又岂会轻易让犯人在审讯时自戕。
何况,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。
分明就是亲随揣度忠勇侯心思,没打算将紫竹吐露公之于众。
忠勇侯眼皮未掀,沉声道,“下去领鞭子。”
侯夫人再次松了口气。
侯爷终究还是护着她的。
王老夫人人老成精,怎会看不出忠勇侯有意压下此事。
起身道,“年纪大了,坐不了一会儿就困得厉害,老身便先回去了。
等侯爷那日空了,帮我捉了我那不孝子过来,陪老身吃顿家常便饭。
侯爷也许久没尝过老身的手艺了,届时,你们兄弟俩好生喝几盅。”
言下之意,今日她来是为两家私情,不会透露侯府之事,更不会让做御史的儿子捅出去。
忠勇侯也起身,将人送到庄外。
回来时,问了亲随一些话,方才回到屋内。
屋里那些人未动,忠勇侯同秦鹿道,“本侯治家不严,让奴才犯下大错,本侯会亲手杀了他为县令偿命。
夫人好意本侯领了,劳烦转告,夫人有何意愿,本侯会尽力满足,以作补偿。”
秦鹿今日来此,本就是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,没想最后真得了承诺,欢喜离开。
回去后,他便会和夫人对外宣称,县令暴毙而亡。
叶桢依旧跪着。
忠勇侯示意她起来,“书肆一事本侯会去查,听说你伤势颇重,回房歇着吧。
待明日回了京城,本侯会请宫里的女医为你诊治。”
叶桢谢过,拉着挽星一并起身往外走。
对这个结果,她并无多少意外。
侯夫人深耕侯府多年,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。
这次,叶桢没有被关破屋,挽星也还活着,还让忠勇侯意识到侯夫人并非真正完美,已算首战告捷。
余下的,徐徐图之。
侯夫人欲说些什么,忠勇侯眸光陡然凌厉,“你也先回房。”
如此,屋里便只剩忠勇侯和谢霆舟主仆。
“怎决定留下?当真不回边境?”
忠勇侯问谢霆舟。
谢霆舟眸光淡淡,“你还有闲心操心我的事?”
“那县令是谁杀的?”
谢霆舟既知吴护卫去了县城,应是派人跟了,故而忠勇侯如此一问。
被问的人睨了扶光一眼,“不知,自己查去。”
他有怀疑,暂无证据。
扶光有些惭愧,他只顾盯梢吴护卫了。
忠勇侯便不再问,整个人瘫靠在椅子上。
“此番大捷,不出意外,大渊短期内不会再起战事,我这个只会打仗的武将就得在京城呆着。
陛下是明君,但我若一点错处都没有,只怕他用得也不安心。
包庇妻子,伙同师爷掩盖县令被害真相,为封口,帮师爷谋得县令之职,算是个不错的把柄。”
便是他不去深查,也知秦鹿能代替县令夫人来此,两人关系不一般。
他哀怨地看了谢霆舟一眼,“但放在别处,我不放心,打算将他弄去边境,若你在那边,还能帮我盯着些。”
谢霆舟嗤笑,“醒醒,还没入夜就做美梦,本世子可不是替你盯人的。”
边境算是他们的地盘,便是他不在,秦鹿在那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。
他瞥向棺椁,“你不看看你的好大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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