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腹地的小满时节,桑枝上的新叶正泛着油亮的绿光,却被层层叠叠的白纱帐遮得严严实实。小普的草鞋踩过青石板路,忽见河岸边躺着几具僵直的蚕农尸体,他们的手指蜷曲如蚕,嘴角溢出青紫色汁液——这是“万丝绸庄”东家周剥皮新制的“速效催丝法”,用砒霜混合生石灰浸泡蚕茧,逼蚕提前吐丝,却让误食毒叶的蚕农暴毙街头。
“和尚找死!”守庄的护院挥着浸过蛇毒的竹鞭,鞭梢扫过桑树干,树皮立刻泛起焦黑的斑点。周剥皮坐在朱漆楼台上,指尖捏着刚剥下的蚕蛹,金黄的蛹血滴在绣着百蝶的锦缎上:“老子这‘金缕衣’,连皇帝都要三顾茅庐!你可知这蚕要活剥三次才肯吐金丝?”他脚下的青铜鼎里,煮着未及化蛾的蚕蛹,鼎身刻着的蚕纹竟在蠕动,仿佛无数冤魂在鼎中挣扎。
小普绕过染坊,只见整条河水都泛着诡异的青白色,水面漂着翻肚的鲫鱼,鱼鳃里卡着细小的蚕蜕——正是被毒剂杀死的幼蚕。染坊后巷的墙角,缩着个十四五岁的童工,袖口渗着脓水,露出被沸水煮过的胳膊,正是周剥皮惩罚“偷懒”工人的私刑。“他说蚕比人金贵,”童工颤抖着指向作坊,“上个月我娘累死在蚕房,他竟把她的尸体扔进了蚕粪池……”
子夜,丝绸庄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嚎叫。小普攀上飞檐,看见周剥皮在绣房里打滚,双手正疯狂撕扯自己的衣裳,露出的皮肤上竟密密麻麻贴着蚕茧,茧壳下传来“咔嗒咔嗒”的啃咬声。更骇人的是,他的七窍渗出金丝,每根丝上都缠着半透明的蚕影,正是被他活剥的蚕魂。“痒!痒到骨头里了!”他撞翻鎏金蚕形烛台,火焰却无法烧到他,反而在墙上投出巨大的蚕影,蚕嘴正对着他的心脏。
染坊里,学徒们突然惨叫着抓挠自己的脖子,他们的喉间凸起蠕动的硬块,竟如活蚕般在血管里爬行——这是他们帮周剥皮煮杀幼蚕时,种下的业果。小普看见作坊的大锅里,沉淀的毒剂突然凝结成茧,每个茧上都映着学徒们的脸,仿佛他们正在经历被沸水煮的痛苦。
“你可记得,”小普踏碎窗纸落入绣房,指尖抚过周剥皮腕上的翡翠蚕镯,“十年前在苏州府,你为抢‘古法养桑经’,将老蚕农推入满是蚕蚁的地窖?他临终前,全身爬满噬咬的幼蚕,就像你现在这样。”话音未落,周剥皮的翡翠镯突然裂开,飞出上百只黑蚕,径直扑向他的眼球。
周剥皮的夫人在隔壁厢房尖叫。小普赶去时,看见她正在撕扯自己的头发,满头青丝竟变成了雪白的蚕丝,每根丝上都系着极小的蚕蛹,正是她逼死的童工们的冤魂。“我给孩子们喂毒桑叶,”她抓着自己的脸,指甲缝里漏出金丝,“让他们的血也变成丝……”话未说完,她的舌头突然变成蚕蛹,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黎明时分,丝绸庄的桑园传来巨响。百年桑树的主干上,突然浮现出无数人脸,树皮裂开的纹路竟与被埋进蚕粪池的尸体伤口一模一样。周剥皮连滚带爬地冲过去,只见每片桑叶上都写着“还我命来”,叶脉里渗出的汁液,正是他用来毒蚕的砒霜水。
“这些桑树活了三百年,”小普接住一片枯萎的桑叶,叶面上清晰映出周剥皮活剥蚕蛹的场景,“你用毒剂催丝,就是在给桑树灌毒药;你活剥蚕蛹,就是在剥自己的良心。”他指向逐渐变黑的河水,无数死蚕正顺流而下,在水面拼出“业”字,每只蚕的眼睛都盯着周剥皮。
正午,周剥皮的库房突然坍塌。堆积如山的丝绸在落地瞬间化作飞灰,露出下面的白骨——都是被他害死的蚕农和童工。最中央的楠木盒里,装着他偷来的《古法养桑经》,经页上的字迹竟在流血,每滴血都变成幼蚕,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。
“救……救我!”周剥皮跪在染坊的毒水池前,池水突然沸腾,浮出无数蚕形气泡,每个气泡里都映着他的恶行。小普看见他的倒影逐渐扭曲,变成一只巨大的蚕蛾,翅膀上布满人类的面孔,正是被他害死的冤魂。
毒水池突然喷出青紫色水柱,将周剥皮掀翻在地。他的皮肤开始溃烂,露出下面蠕动的蚕身,每节蚕体上都长着人脸,正是被他活剥的蚕农和童工。更恐怖的是,他的嘴巴变成了蚕的咀嚼式口器,正在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手臂,鲜血滴在地上,竟开出了黑色的桑花。
三日后,丝绸庄被一把无名火烧成废墟。救火的百姓发现,焦土中埋着一具巨大的蚕茧,茧壳上密密麻麻刻着周剥皮的罪状,每道刻痕都在渗出金色的液体,那是无数蚕魂用血泪凝结的控诉。当茧壳裂开时,里面竟躺着周剥皮的骸骨,他的指骨蜷缩如蚕,腕骨上还套着那只碎裂的翡翠蚕镯。
小普带着幸存的童工们在废墟上种下新桑苗。当第一滴雨水落在桑枝上,死去的蚕农们的家人突然看见,桑叶间浮现出淡淡的人影,正是他们逝去的亲人,此刻正温柔地抚摸着幼蚕。曾经被毒剂污染的河水,也渐渐恢复清澈,河底的鹅卵石上,竟天然形成了“护生”二字。
离开时,童工们追上来,送给小普一捧用新桑叶养出的白蚕。蚕宝宝趴在他的竹篓里,三花猫正好奇地盯着它们,却没有伸出爪子——仿佛懂得这些小生命曾经历的苦难。小普望向远处重新绿油油的桑园,听见蚕啃食桑叶的“沙沙”声,竟像是无数生灵在念诵往生咒。
“因果如蚕,吐丝自缚。”小普摸着竹篓里的蚕茧,想起周剥皮被蚕魂啃咬的场景,想起他夫人变成的蚕丝,这些都是他种下的恶因结出的恶果。当夕阳照在桑园,新长出的桑果泛着紫红色的光,那是大地在告诉世人:任何对生命的践踏,最终都会变成束缚自己的茧,而唯有慈悲,才能让灵魂破茧而出,获得真正的自由。
竹篓里,三只雏鸟已能模仿蚕蛾的振翅声,三花猫正蜷在蚕茧旁打盹。小普合十望向天际,看见归巢的雀鸟衔着桑枝飞过,那枝条上挂着的露珠,仿佛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眼泪,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哀悼,也为新生的希望祝福。他知道,在更繁华的丝绸之路上,或许还有无数“周剥皮”在剪裁着生命的痛苦,但此刻掌心的蚕宝宝告诉他:当第一个恶人在蚕茧里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时,便是众生平等的光辉穿透黑暗的时刻,而那些曾被活剥的蚕蛹,终将在慈悲的桑园里,重新编织出属于每个生命的尊严与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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