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,温柔已经能够感受到一些脚腕处的明显变化了。
闻人淮带着她又去了一趟医馆。
老大夫让兰亭给她瞧过伤势后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她的脚筋居然真的在恢复!
现在的状况已经明显在变好了。
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恢复速度,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。
不过温柔并没有告知老大夫缘故。
毕竟告知了也没用,她又不会炼蛊,哪怕老大夫有想法悬壶济世,她都教不了。
而闻人淮自从知晓“蛊师已逝”后,便没有再提过这事。
哪怕温柔将一对蛊送给他,说自己还有。
闻人淮微微露出几分嫌弃,“啧”了一声。
“长得跟猪似的,瞧着实在有碍瞻观,在下可不想揣着。”
她不会炼蛊,又没了蛊师,蛊用一对少一对。
如今世道乱。
她孤身漂泊,还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。
曾经他亦是飘零人,不知道父母是谁,也不知道自己是谁,没有名字,没有亲人,没有求生的本领。
连识字都要偷偷趴在别人书墅墙头,跟着在地上画,把字学得缺胳膊少腿儿。
那时候戏班子里的学徒,算是他找到过最好的工。
他样貌很好,很适合做这一行。
班主是个很温柔的中年女子,承袭了她父亲的戏班。
而戏班子里的其他人也挺好,虽然都想唱角儿,但没唱上也不恼,只会反省自己。
可人性总有扭曲丑恶的一面,戏班子里的人是好人,却不代表外边的所有人都是好人。
他最终也没能留在那处充斥着曼妙戏曲声的地方。
戏班子被一把大火烧毁那夜,他又回到了原点。
他最明白不过飘零人要想生存,要想出人头地有多难。
温柔大概看出来了他几分心思。
也没有在坚持下去。
反正她只要跟着他,用得上的时候拿点出来就好了。
她什么也不缺,缺什么这个世界结束后,她出去打劫一圈老仇人、作恶的人就什么都有了。
再摁着蛊修的头逼着他们给自己炼点。
她一个修武道的,不打劫难道还要学炼器师炼药师一样自己挣钱吗?
人家是凭本事挣钱,她也是啊。
开玩笑,不然她留着仇人的命做什么?
留着给自己挣钱啊,无冤无仇的,她打劫也不合适啊。
要不然她能这么臭名远扬?
......
温柔的脚恢复得越来越好了。
一切准备妥当后。
闻人淮也就带着温柔启程了,他带着温柔一路度过了琮江。
过琮江后再赶一些时候的路,岗王岭东边便是丰国,沿岗王岭往西南就是如今庆国据地。
在三国接壤的地界,还有处三不管的城池。
到了这儿,正是决定去哪的时候。
温柔的脚已经勉强能下地了,但还不很稳当,总需要他在旁边给搭把手。
估计等到两人分别时,就该彻底好了。
不过启程前他得询问一些事。
“温姑娘,此事你最好是认真回答在下,在下才知晓应该将你送去何处。”
等她伤好了,他便送她去个安稳之处。
如今天下还未一统,时不时就要打仗,去何处还有得考量。
温柔听着他询问她的身份,过去可有什么仇家,便没说原主的事,张口胡诌了一个与北夷有仇的故事。
闻人淮沉默了许久。
“那在下送姑娘去丰国如何?”
丰国虽然也不属于庆国,但和北夷至少不同,和中原人外貌上差异不大。
温柔笑着道:“如果我想去庆国呢?”
闻人淮:“将来庆国与北夷必然还有战争,且必然是在北夷与丰国交战之前。”
如果她去丰国生活,只要北夷进展慢一些,说不定到她寿终正寝的时候,丰国还处于安稳。
可庆国已是风雨飘摇之际,将来庆国彻底覆灭,西南百姓失去庆军庇佑。
以北夷人将中原人视作两脚羊的秉性,哪怕上头有所约束,普通百姓还是会受到侵扰。
温柔坐在桌前,淡淡笑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。
待饮尽杯中茶水后,她才徐徐开口。
“那如果庆国不会覆灭呢?”
对面的青年顿了一顿,随即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。
“温姑娘,虽然我是庆国的将军,但我也清楚,我们不过是在拖延死亡的时间,你说出这话来,你不想笑吗?”
他什么都清楚。
也不避讳说出来。
但也固执地守着庆国。
温柔眼中掠过一缕幽色:“我不去丰国。”
她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,语气也很平缓。
但闻人淮就是听出了一种固执感。
两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。
良久。
温柔道:“淮公子救我,我自然要报恩。”
......报,恩?
他眼中有一瞬复杂。
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幽幽的轻叹。
闻人淮眉眼间溢出几分温和,难得说话这么正经,没有阴阳怪气,也没有怼人。
“温姑娘,莫被恩义束缚,我救你,也不是为了让你报答,你还年轻,当有更好的一生,往前走吧,生来一场不易,莫要辜负自己。”
温柔敛着眼睫,盖住了眼底的情绪。
闻人淮太高了,这样刚好看见一个微微低着的脑袋。
“温姑娘?”
温柔终于在他的喊声里抬头。
“淮公子,哪怕不提你我之间的事,我也想去西南,听闻那里山清水秀,应是个很好的地方。”
“西南山清水秀,但在西南,宁日是有期限的。”
在庆国彻底覆灭前,在他死之前,兴许可保她在西南安然度日,可之后呢?
“宁日?淮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?我未曾说过我想要什么安宁平静的生活。”
温柔笑了笑。
“渔耕度闲年,日子难免枯燥无味,或许是有些人所求,但我实在不喜欢,我这人,求名求利求万中无一,那种枯燥的生活,倒不如双眼一闭,逍遥太虚去。”
闻人淮难得正色起来,微微眯起的眼眸中皆是晦涩深沉,也不知信了几分。
“世人多赞淡泊名利者清高,瞧着有野心者只道世俗卑劣,你倒是坦然。”
“卑劣的从来只是为人卑劣者,野心与卑劣从不应该在同一张纸上。”
野心,换个词来说,是梦想。
为人端正,追求坦荡者,不应该被冠以污名化。
只想谋利不想出力的那才卑劣,德不配位的那才可耻。
温柔曾经不止一次被人说野心太盛,不是善茬,可她明明求得堂堂正正,也不曾丧尽天良,却要收到来自虚伪者的“评审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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