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边雾气散去，初阳已经升上，小屋前的一片草地上洒满金黄色。

乙芜向两个老人问过方向，决意走出林子，自去外面看一看情况，于是起身向两个老人告辞。

两个老人跟着起来，倚门挥手送她。

乙芜向两个老人挥手告别，转身赤脚踏入草地——

那上面一层黄澄澄的阳光铺着，愈加温暖。

她抬头看向远山，只见两个尖尖的山中间挂着金闪闪的太阳，正发着刺眼的光，像浑身竖满棘刺的刺猬。

乙芜盯着那太阳，忽然晃了一下神，整个人恍恍惚惚的，遂站定了脚，捏了捏额角，想要清醒清醒。

正在这时，眼前的景象忽然分外明晰起来——

她睁了睁眼，只看见粗大的树枝横在自己眼前，咫尺之近，上面树皮紧皱，黄叶疏挂……

环周一看，开了封的果酒尚夹在头顶的枝杈间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。

她想起来——刚刚喝多了果酒，原来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身后窸窣地响，乙芜又听见枯叶落下的声音。

她从树枝上坐起身来，揉了揉眼睛。

树下的溪水一声一声地击着石头，声音还如往常般的清越。

她凝视着溪水，只见白花花的水流卷着三两枯叶曲折往东流去，东方天上已然升起了太阳，云雾蒸腾。

回想方才所历，真似一梦。

然而梦中那两个老人的话语却如墨迹落到纸上似的，烙进了她心里。

她的脑海里浮现着他们的身影——那矮小、佝偻的身影，还有皱巴巴的、似秋天的树皮一样的脸……

……

——————

紫依之前已将环玉的消息传给了乙芜，这天清早起来，恰收到乙芜传过来消息说她要自己过来，便松了一口气。

然而鲁国的天终日阴沉沉的，天上永远似盖了一层灰色的云布，欲雨不雨，总压得她的胸口闷闷的。

乙芜丢失的玉不用她操心了，然而还有一件事压在她的心头——巫界以外的土地缺失水息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因为乏水，生长在鲁国的人身上都埋着干枯之疾的根，一旦发起来，死路一条。

画裳乏水更甚，然而因为身上的那枚环玉，至今安然无恙。送画裳玉的人是陆凌，她也已经见过，他看上去倒是十分健全，同其他鲁国人十分不同。

然而紫依算不出他的命数。

从宫里回来后紫依试着卜了卜乙芜的命数，卦象不出意外地再次走向了复杂莫测的方向，于是终于可以下一个结论——

乙芜、画裳和陆凌三个人身上绝对藏着什么秘密。

接下来要从何查起？

紫依坐在桌前托着下颌，眼睛滴溜溜地转。

这时候，外面响起叩门的声音。

紫依去开了门，看见来人是画裳，于是请她进来，问是什么事。

原来，画裳请了给太后调养身体的那对医者来，那两个进去给国舅看了一看，一个在国舅窗前搭手诊脉，一个在一边开药箱，年轻的那个便向她问府上是否有一个喜欢穿紫的姑娘借住着，还说若是那姑娘方便，想请她来搭一把手。

画裳听描述便知是紫依，立即就过来问紫依。

紫依在宫里见过那一对医者，知道那人是褚以墨，心下有些惊讶，却也没表露出来，就跟着画裳一块儿过去。

褚以墨刚好出现在紫依几乎快要忘记上一次两人见面的情形的时候。

紫依想起上一次见他是在谷族人的盛会结束后，她因为发现褚以墨派人跟踪自已，生着闷气走了，然而现在回想起他当时说的话，没了当时的冲动，站在他的立场来看，倒也觉得他不无道理，便也不似先前那般别扭了。

画裳带着她来到国舅房中。

褚以墨还是那副道人打扮——穿蓝布长衫，头系青色方巾，露出来剑眉俊目，带着一种沉静的气质。

他身边带着的另一位医者正从国舅身上拔下银针来，他便坐在国舅身边把脉。

画裳带着紫依进来，另一位医者先拎着箱子走出去了，叫画裳跟过去拿方子。

紫依留在房间里，瞥了一眼国舅，见他紧闭着双眼。

褚以墨切完了脉，低头将国舅的手收进被褥下，也不移目，忽然开口道：

“劳请姑娘分一些水息出来吧。”

紫依看了他一眼，没有多问，依言站到国舅床尾，手心展开，唤出水符。

褚以墨随即抬手示出木符，将紫依的水符催开，慢慢融进国舅体内。

褚以墨的母亲身出木族,木系的术法，他最熟悉不过，分补一些灵息给凡人对他来说倒也确实不是什么难事。

他动作麻利地处理着事情，暂没言语。

空气仿佛要静得睡去。

紫依不想冷场，看国舅还没清醒，随口道：“以为你专攻武事的，没想到也精通医术。”

“调养的方子都是曹叔在写，他是我母族里出来的大夫，处理这些不在他话下，”褚以墨道，“这些凡人得的不是寻常病症，你也知道。”

“你插手这些事情做什么？”紫依问道。

褚以墨没有直接回答她，反而道：

“前阵子民间许多人一齐发症，医馆的大夫焦头烂额，又找不出病症的原因，无从下手，我便让曹叔过来看，后来知道是这里的灵气出了问题，也就一起过来了。”

紫依道：“这里的人为这病症求医问药，对它的源头却都默契地闭口不谈，大夫想要找出原因只怕也难。”

褚以墨若有所思，问道：“你来的这些天，还有什么发现吗？”

紫依想了想，道：

“这府上的邱姑娘身上佩着一枚环玉，因此身体一直没有出问题；而这枚环玉——据邱姑娘说，是国主陆凌送给她的。不知你进宫给太后看病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，陆凌身上是没有这个病症的。”

褚以墨眉头一沉。

“我进宫给太后看病的时候发现了。”

“离奇的是，”紫依接着道，“这个邱姑娘竟然和巫族的少主乙芜长得一模一样，且前不久，乙芜正丢了一块同邱姑身上的环玉一样的玉，据说，那是一个男人送给她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