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样，你见到紫依了吗？”

说起这个，贺成依撇了撇嘴，有些沮丧地道:“没有。倒是见过褚家的那个长君了，没见着五妹的影儿。”

铁琼给她倒水。

贺成依接过水来，靠桌坐下。

“紫依如今是戴罪之身，四海皆知的，又早和家里脱了关系，不可能轻易出来走动，你也先别急于这一时。”铁琼宽慰道。

贺成依想了想，只能点点头，喝了一口水，忽然回过神来，看着他道：“对了，你刚刚在那儿，愁什么呢？”朝书案那儿努了努嘴。

铁琼抹了一把脸。

“宇族的连阵老将军近日出了东宇城，往边界来了，预计再过三日就会到达褚家长君的所在的边府。”

“连阵？”成依秀眉一挑，“是那位曾跟随宇族先君征战多年、功勋累累的老将军？”

铁琼同她对视一眼，点头。

宇族的朝局一向复杂，当年先君和君夫人在抵御魔军途中离奇身亡，只留下襁褓之中的褚以墨，已经足够引起族中一场大变。

幸然，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震慑着，总算扶着新君平稳地度过了过渡期。

不过，宇族的新族君刚愎自用，不识老将一片肝胆，反忌其为先君旧人，不肯重用，久而久之，寒了一众旧人的心。

新君掌稳政权始，连阵老将军就带着年少的褚以墨在魔族边界防御，过着低调的生活，直至近些年族中诸子争势愈演愈烈，甚至在无形之中削弱着宇族的实力，才无奈，重又回到宇君身边。

宇族薄弱的外防面对着西边强悍的熠族，和南边的翎族联姻结盟本是再好不过的选择，奈何婚事谈到一半就崩了，引得朝中又争论不休。如今最是需要他的时候，他却突然远走，是以，铁琼不好判断是宇族朝中将出现惊变，还是宇族的边关出现了问题，但不安的气氛已然笼到他的头上，才在书房愁眉不展。

贺成依听说这个消息，莫名地不安，一时垂眉不语。

“对了，”铁琼道，“你不是要给大哥传信吗？正好将此事也一并同他说了，也让他做个准备。”

成依叹了一口气。

铁琼盯着案头的书卷，眉头缩紧。

一股凉风从窗口吹来，将书的下角翻卷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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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界，巫族界地。

夜色褪去，山林间夹杂的屋舍渐渐显现出一檐半角，绿枝掩在左右，绿意将消，偶尔风过，从枝头刮下三两枯叶落到地上。

几个粗衣的乡民在树下打扫。

“不好了！不好了！”

尖锐的叫声从屋里传来，紧接着是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。

院子里众人齐齐抬头，循着声音投目廊下，但见那里步履匆匆，残影交错，一时竟忘了打扫，都露出错愕的神情。

“快，快报告族长，巫蛊不见了！”

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人一面奔走，一面惊呼。

众人闻听此言，仿佛听见惊雷，立时乱了手脚。

只听竹帚噼里啪啦的落地声，满院的人都张开臂膀撒开腿，胡乱地跑开。

巴掌大的院子，忽然就似大水漫进来的蚂蚁窝一样乱了起来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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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时，人族与魔族边界。

阴云未开。

重重秋山浸在喧哗的浅水当中，一动也不动，蔚蓝的天在漾动的水面上反复映现。

覃彧川着青色长衫，头戴圆形斗笠，头顶的烈日打在帽檐上，落下很大一片阴影，刚好挡住了他的脸色。

他孤身一人，低头一步一步地踏于浅水之下乱布的碎石上，头也不回。

面前是广阔的平地，流水横走，不知尽头。

再过百里便是魔域。

此时距离他离开熠界已经很久了。

虽然顶着太阳，脚底的水却是冰凉的。凉气透着鞋衣渐渐袭上，再加阴风，仿佛是无边的冰原在朝着他拥过来了。

他目光平静且坚定，步履不停。水流在下边发出“哗哗”的声音，一声接着一声，本来是响亮的，忽然间又淡下去了，像在一成不变地吟咏着不朽的轮回之歌。

有那么一瞬间，他顿下脚步，心里边，转头回身的强烈**翻涌，却又似汹汹而来的潮水，很快退去。

回去，回去有什么可指望的？黑暗险恶的阴谋，一触即发的战争，还有已经远去的人儿——那个世界在向着他不想要的方向发展。他只想要逃离。

他倔强地硬挺脖子，势要此去无归，抬脚往前一迈，却见一人玄衣假面，毫无征兆地出现。

来者是泀钥。

“你此番去了，可是凶多吉少。”泀钥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。

覃彧川扶住帽檐，眼睛从斗笠下边抬起，打量了来人一眼，驻足不言。

“你盗走巫族的至毒之蛊，只身去向魔域，不就是信了魔族炼蛊的传说，想炼成奇药，解贺紫依身中的剧毒吗。”泀钥接着道。

覃彧川眼角微微一跳。

闻说这灵魔交界之处鱼龙混杂，偶有神人出没其中，如今看来，此言不虚。

“你是何人？”他不禁好奇起来，问了一声。

他本是急于寻死之人，为了到达死亡终点的刹那，分外珍惜赶路的时间，但见这素不相识的人一眼将自己的意图尽数说出，便顿时觉得自己透明了起来，之前那繁忙与紧绷的状态显得都不是必要——于是，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是空闲的。

眼前这个玄色衣衫的假面人，他的脸会是什么样的？他的脸皮之下，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呢？

泀钥没有马上接话，两人对视着，两双炯炯的眼睛里迸射着如洞室的天窗口投下来的白光一般的光芒，具有直接而尖锐的刺穿力。

许久的沉默后，泀钥抬手拂面。

恰迎着裹着沙石的风，铁打的假面也似轻盈的叶，轻易地从他脸上除下。

“褚以墨。”他一脸坦然地回答他的问题，手心里攥紧了那张名叫“泀钥”的假面。

覃彧川的呼吸一滞。

褚以墨，这个名字他知道，就在他离开灵界的前几天，紫依还同此人约有婚姻。

“那好，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“来送你一程”

“送我？”听到这个答案，覃彧川愈发觉得有趣，不禁笑出了声，“有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