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山阁的人执火把，正朝着这边集结过来。

紫依将脚尖一点，身体飘出去，消失在了风里。

玉山阁的流箭到得比玉山阁的人快，齐齐划过天际，栽到大郎山的那一瞬间，两声类禽的锐鸣，便都沉没在了轰响的水浪击石声中。

尚琪蕤凌空飞来，一根竹竿便跟在下面，疾速划过水面。

及至将近大郎山，那竹竿子停到近岸，琪蕤便从空中降下来，稳稳当当地落到上面。

举目四顾，她的目光最终落到印封上，脸色凝重。

左右来人将火光望岸上一照，看见插满了羽箭的沙滩中间落着几片灰色的东西，好似是羽毛，拿近前来，却又是鳞甲，硬邦邦的，像生铁。

“琪蕤，你看到这边亮起来的火星子了吗？”

玉珠秉明火靠近过来，亮光笼住彼此。

昏昧的火光下，赤红的长衣如凝血。

“我看到了。”

琪蕤的眉头紧蹙，忧虑如一层阴霾，袭上她的眉间。

她率众上岸，来到水山交处，抬手一拂，隔开击石的水浪，现出印封。

“掌祭姑娘，这东西看起来不似寻常兽禽的，别是……里面的东西出来了……”

琪蕤的心揪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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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琪蕤断后，望着青赤两部的人依次离去，又回首瞥了一眼暂时安静下来的平水，且舒了一口气，踩竹滑向玉山阁方向。

将靠玉山的岸时，夜空已透出一分薄白来，仍是混混沌沌的，看不清楚。天幕下的山倒是浓浓的，约显现出厚重的轮廓来。

琪蕤遥遥望江岸，瞥见玉山阁上静寂等待着的灯火，忽然满身的疲乏袭上来，不由得打了个哈欠。

正待催风驱竹，行驶过去，头顶上，浑灰的天却忽降下一道淡淡的青光来，罩住了玉山前后。光晕像被落叶激起的水纹，一圈一圈，直延展向大郎山去。

是闭合结界。

尚琪蕤回头，目光在江面逡巡，稍后便发现布法的人，在西面的一座独峰峰顶。

玉山阁是她主事，没有她的吩咐，手下不会擅自行动。

琪蕤微感诧异，弃了竹竿，脚踏水面，向那峰顶飞去。

峰顶上顶天立着个青衣的男子，宽肩膀，厚实的背，看上去硬邦邦的，正迎着风眺望远处。

尚琪蕤认得他——他是司祭大人身边的一员虎将，名叫慕平语，一向跟着司祭大人征战平乱，深得军中人心。

“见过掌祭姑娘。”

听到有人落在身后，慕平语收回了目光，转过身来，与她见礼。

此人剑眉长目，肌肤黝黑，面庞的轮廓方方正正，况又双眸明灿，不时随言语闪动，焕发容光，很显俊朗。

然而尚琪蕤每每见他，觉得他的精神气儿里老透着一种肆意的、侵略性的张扬，往往敬而远之。

她还了一礼：“不知慕将军驾到，失礼之处，还望海涵。”

慕平语客气地笑了笑，道：

“没有没有，慕某奉令而来，未先与姑娘见，是某的错处，望姑娘不怪。”

“奉令而来？”

琪蕤不觉将眉一挑，面露疑惑。

“家主命我告知姑娘，玉山阁青衣部的部司周云失踪，又恐姑娘无有臂膀，瞻顾不及，特令我留下佐助。”

尚琪蕤听闻周云消息，不免担心：

“周云怎么了？”

慕平语缓声道：“他想穿过玉山背面回来，结果深入后山林中，没了踪影。”

尚琪蕤心中一震，险些站不稳脚。

“当心——”

慕平语及时伸手，从后面托住她，被她一双冷眼扫过去，迟疑着收回手。

周云是真没了踪影，还是叫司祭大人悄悄杀了，随便找个理由来应付她？

尚琪蕤觉得难以分辨，惟清楚的是——无论哪一种可能，周云都凶多吉少。

幼时同窗，如今共事，对于尚琪蕤来说，不管自己是否有意于周云，他都是自己最信赖、关心的伙伴，如今他生死难料，琪蕤不能不忧虑万分。

还有，周云若去，这个慕平语，司祭大人派他来是什么意思？

方才从他刚刚的话里，尚琪蕤似乎已然领会到了什么。

“既如此，青衣部……不免要劳慕将军操心了。”

慕平语连忙道：“误会，玉山阁青、赤衣两部都在姑娘统下，慕某听受驱驰，必尽驽钝之力。”

尚琪蕤唇边浮开淡淡的笑意，眸中却似蒙着阴云，似冷雨初过后空蒙的青山，透着丝丝凉气。

她的语气有些客套：“将军言重了。”

她绕过他，走到崖边，背对着他，投目脚下。

峰峦拔水，蒙着夜色，不过是浓浓淡淡、不均匀的黑，分布在四处，像水墨画。

峰顶的风拂动她的衣裳，猎猎作响。

慕平语在她身后道：

“某已布下结界，平水但有异物飞出，自会觉察，掌祭姑娘不必担心。”

尚琪蕤没有回答，站了良久，冷不丁来了一句：

“这也是司祭大人的意思吗？”

声音轻轻忽忽的，仿佛只是一声叹息。

慕平语一时没反应过来，怔了一怔，然而嘴边已习惯性地脱口，道：

“是……家主嘱咐，平水若有异常，第一要紧的，是布上结界，以防兽禽脱逃，为害四方。”

尚琪蕤的目光从远处收回，眼帘垂下，默默叹一口长气。

司祭大人明明说了要好好放周云回来的，为什么突然变了卦？

又是派人，又是布界，接下来，他要干什么？

尚琪蕤一向看不清楚尚纥，现下凝目望着混沌的天地颜色，竟不知玉山阁往后该何去何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