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,你要舍了自己的委屈,任不明不白的罪名扣在你的头上?”
褚以墨忽然语调上扬,情绪少见地显得波动。
紫依别过头去,低声道:“我现在这样,其实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褚以墨忽然怔住了,眼睛望着她,深深的,片刻后忽然向前迈出一步,问道:
“紫依,你有想过此事推翻后的事情吗?如果尚纥的陷害被揭露,你重回君府,婚事再提……你不愿意,对吗?”
紫依的心弦一紧。
“褚以墨,我不妨更为直接地告诉你,我体内埋着覃非的灼毒,一旦毒发,便有神仙来也不能留得住我,再提婚事,不是平白耽误你吗?”
褚以墨听她如此平静地提起残酷的未来,心中不免隐痛:“所以,你并不是不愿意?”
紫依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这些事情,我已无暇虑及。”
“那你一路护我回都,又算什么?”
“我是奉长老之命。”
“好。”
褚以墨顿了一顿,一时没有话说,过了半晌,才道:“跟我回长君府吧,这些天外面不太平,你一个人在外面,我不放心。”
紫依看着他,微微蹙起两道弯眉,一双乌漆漆的眼眸缓缓闪动,
“全城诸司都在抓我,我到你的府里,不怕他们趁机说你私匿匪患、图谋不轨?”
“我不在意。”
“你不能不在意。”
紫依的脸色严峻起来,身上渗出隐隐的寒气。
“你都能,凭什么我不可以?”
褚以墨不假思索,脱口而出,然而等话声落,心里已经后悔,觉到自己有些任性了。
他别过脸,避过了紫依转过来的惊异的目光。
“你糊涂了?你身为一族长君,将来是要继承君位的,不爱惜羽毛,日后怎么服众?”
紫依逼近一步,目光钉在他的脸上。
褚以墨怔住。
紫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转身走开两步,一股风来,冷雾一样消失。
那拂没了她的身影的风仿佛也冷冷地刮过了褚以墨的心,他孑然立在原地,忽然觉得歉疚了。
因为方才,他好像让她失望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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熠族西城,郊外围场。
风扬泥尘,一行人纵马掠过泛黄的草地,遥向远坡奔去。
天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。
两匹马在远坡上勒定,马上的人挺直了身板,眺望远方,微眯起眼睛。
“君上,褚以豪已经悄悄回东宇城去了。”
“怎么回去的?”
“是宇君密诏,有近一半的兵马在他动身三日后启程,暗人也全拢向了东宇城的方向。”
覃非闻言,微微点头,望着澄澈明净的蓝天,面露悦色,
“秋高气爽,正是打猎的好时候,传令,准备行装,我们往东边去,顺道儿试试马。”
“遵令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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诺喑岭,六一居。
天色向晚,嫣儿从外面摘菜回来,系上了蓝布腰裙,正打算生火做饭。
这时候廖叔过来,说长老有事叫她过去。
嫣儿来诺喑岭这么久,从没进过六一居。
对于她来说,六一居仿佛是一块只可远观瞻仰的圣地,被深壑隔开,云雾遮住,若有若无。
因此廖叔引着她来到门前,推门进去的时候,她心里头还打着鼓。
“廖叔……您说……长老找我……会是为了什么事啊?”
廖叔走在前头,听见这一问,也不回头,一面带着她穿过曲折的走廊,一面和缓地道:
“具体的我也不清楚,不过应该只是说几句话,不必过于担心。”
走廊尽处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,半窗之大,植报岁兰,叶片宽而深绿,被边缘一面矮墙投下来的淡淡阴影笼着,更显得颜色如墨,令人见之,觉如入通幽曲径。
然而过了这一丛墨兰,走廊便出,左右无遮无拦,便进了院儿里了。
这一拐弯,仿佛方从僻静幽地出来,头上屋檐顿时不在,日影移动,豁然开朗,而不远处院墙边又是高树垂藤,似仙人垂下绿衣,当真一步一景。
嫣儿应了廖叔一声,暗暗捏紧了衣襟。
不一会儿,来到竹阁,廖叔止步,打开了门,示意她进去。
嫣儿壮了壮胆子,抬脚迈进去。
后面光忽地一暗——廖叔将门掩上了,人隔在外面。
嫣儿试将目光往前方投去,看到了素屏后面若隐若现的人影。
“嫣儿见过长老。”
屏风后面传来沉稳的声音:“你是……素蒙夫人放到紫依身边的?”
嫣儿微微躬身:“回长老的话,小人确是夫人侍女,原是要分去侍奉五姑娘的,因为五姑娘一直在幻雪山修炼,小人便跟在夫人身边服侍。”
长老长长地“嗯”的一声,停顿了片刻,忽然问:“原名叫什么?”
嫣儿心里忽地一惊。
长老没有给她胡诌的机会,一问后面便紧跟着:“照实说,不要想着瞒得过我。”
嫣儿很快定下神来,已经敛色,声音也变得平稳:“熊嫣。”
“熊嫣。”
长老点首,缓缓道:“兽族的。是尚纥,把你安排到紫依的身边。”
“长老睿智。”嫣儿跪下,垂首。
“你做的事,我都知道。”
长老仰望长天,叹了一声气,道:“你也是时候,下山去了。明日天亮,你就出发吧。”
嫣儿难以置信:“长老,您——”
“您不杀我吗?”
长老:“我说了,你做的事,我都知道,前事不追,好自为之。”
嫣儿微红了眼眶,深深叩了一个头。
“谢长老!”
这一天回到意幽院,嫣儿空坐至夜深,不知不觉中睡着。
第二天天一亮,她便收拾行装,没辞别任何人,悄悄下岭去。
……
诺喑岭的天空,又有一道道飞书影儿,疾速闪过。
长老静坐竹阁,推开格门,望着湛蓝的天空,落下一阵轻轻的叹息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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