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是说……你早就料到了这样，只是没有告诉我？”

长老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。

紫依看他这个神情，哼了一声，有些赌气地别过脸去，目光转向窗外的山色。

长老掂了掂手里的书，偷瞟了一眼，因紫依背对着，只见得她半边肩膀，瞧不清楚神情，但因知她素日不是小气之人，想必不会真的同他计较，便轻轻一笑道：

“我一个老头子，快要化成灰的，你且由着我些。”

紫依转过身来伸手从长老眼前拿一只杯子，斟满水，一只手压住长老的茶案，另一只手支颐，两只眼睛盯住长老，道：

“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……”

长老低头看书，并不言语。

紫依寻思着，喃喃道：“难道……是褚以墨和岚墨剑有什么关系？”

说着，拈起手边的茶水啜了一口。

长老眼睛仍看着书，开口道：“你说，你在冥冰玉的幻象里看到了一些人影？”

紫依的思路断开，回答他道：“对啊，长老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？”

长老道：“再等等吧，兴许过一阵子就会知道了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紫依退出去后,屋子里只剩下长老一个人。

他将方看了几页的古籍摊开着搁到案上，脸色凝重。

岚墨剑归到褚以墨的手上，事实又一次验证了他的猜想——褚以墨真的是瑾念留下来的。

如果这一切都没有错，那么，当年瑾念同亓杌同归于尽、宇君褚延锋和夫人女瑛的双双离世也就说得通了。

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
很快，很快就能知道了……

翌日一早，紫依去东边林子查看结界。

依照青琳姑娘的说法，在此处布结界，能够感觉到蕴在林中的气息明显比别处更盛，且随着日气的上浮，盛涌之感愈显。

青琳姑娘说，这是因为这片林子没有人界的灵气养着，靠自己生长才散出来的气息。

紫依将手往结界上触抚，果然如此。

先前的诺喑岭并不引人注目，且内中一派祥和，并不需布结界以为隔障；

这里又是禁地，少有人来，是以青琳姑娘和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，如今回想起来，诺喑岭曾经两次震动都和冥冰玉有关，自然都让它吸引去了注意力，以为是无意中触动了玉石的灵力才会如此。

可紫依近来才知道，冥冰玉本没有瑾帝的灵力附在上面，而诺喑岭的两次巨动，却是真实的，那蕴藏神力的莫非是诺喑岭？

这岭中必定藏有什么玄机……

眼前还是风和日丽的景象，林中青色生烟，虫鸣鸟噪，正如无数个滑过的秋日一样，看着这一切的紫依，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撞见祝荣临死的那个傍晚。

混沌一片，风呼雷鸣，阴森的世界在旋转，大风卷起来的残叶夹杂其中，只有祝荣一个人站在这场风暴的中间，一动不动……

这些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
她空望着眼前的风景，陷在深思之中，久久不能自拔。

突然，青琳姑娘从紫依身旁化身出来，报道：

“姑娘，有人穿过结界。”

紫依猛然回过神来。

“昨日忘了跟姑娘说了，宇族的怡若姑娘几日前闯入了结界，不肯回去，”

青琳姑娘面露忧色道，

“宇族的长君大人顺着她的性子，暗中来信请求我们留她在诺喑岭几天，我便留下了她。刚刚感觉到结界异动，四下又找不见她，多半是她又闯出去了。”

紫依听罢，当即出结界去找。

秋草丛深，人从路上经过免不得要带倒一些，留下痕迹。

紫依循着足迹一路找去，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，林子里的杂草没及腰身，小径都绝了，荒无人烟的样子。

紫依望了望半隐在林梢的日头，粗略一算，自己已出了东边林子的范围，再往西走便是翎熠交界了。

话说回来，褚怡若自从跟着芸茹从东宇城跑出来，一心只想游历四处，唯恐被父母抓回府去，不免有些杯弓蛇影的。

一日她从附近游玩回来，恰巧撞着宇族域中来的朝臣给兄长传话，以为是父母派人来接，转身飞一般地逃了。

褚以墨府上的人发现她不见了，一路追寻出来，她更慌不择路，跑进了诺喑岭中。

宇族的人不敢轻易越界，只好回去如实禀报褚以墨。

褚怡若一看他们不敢过来，仿佛找到庇护，遂赖在诺喑岭不走了，一直到今天。

这还是紫依回来的第二天，没想到，她又坐不住跑出去了。

紫依有一刹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：把亲妹妹放到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，褚以墨他竟能安下心？

她最后在接近翎宇熠三族交界的地方找到褚怡若。

褚怡若正猫在草丛间屏息凝神，身上的深绿衣衫与周边草木一色，仿佛融进去了一般，若不是紫依搜罗到了她的息气，恐怕还不能只靠眼睛分辨出来。

然而，在百步开外的山坡上，褚怡若的目光所及之处，两个身披黑袍、掩着面的身影交错而过。

他们焦急地顾盼四周，耳语了几句后，迅速分开，各自消失在深草丛中。

这是撞见别人家的暗探了。

紫依微一沉吟，将身形化为轻风，分神追出去半截。

对方谨慎得很，一点痕迹也不露。

饶是如此，紫依仍然敏感地嗅到了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火灵气息。

火族的人……

果然，芸茹的到来并不简单。

为避免打草惊蛇，紫依见好就收，很快收回了化出去的风形，踩着林梢，拂过树叶，悄无声息地又回到褚怡若身边。

褚怡若虽然灵力尚微，也察觉到了异样，转头一看，正见着地上突然八面齐风，兀地生出一个纤长窈窕的身形来，不禁瞠目结舌。

紫依的风术超于常人，早已能将神念分散开来，化作风息，虽人在千里之外，神念及处，无所不知，又因神念脱乎形外，宛若不存，故不能叫人觉察。

褚怡若眼睁睁看着眼前无端吐出来个大活人，吃惊之余，脑海里不免浮现些南地的妖鬼怪说，心道：

“以往听说诺喑岭的巫诡神话，以为都是虚的，没想到林子里真散着妖鬼游魂，难怪青琳姑娘反复叮嘱我不要乱跑，真是悔之晚矣，悔之晚矣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