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进了那洞穴，看到了什么？”长老问道。

褚以墨的心弦更紧，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。

在洞穴里，他不受控制地沉睡了过去。

梦里，他见到了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年幼时的梦境中的人。

那人自小便在他梦中指导着他修习术法，也曾在他生死关头为他指出生路，他一直敬以为师父。只因是在梦中，从未与人提起过。

所以，哪怕是从小教养他的连阵将军，也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。

不，连她存不存在都是个谜。

如果他说出来，这个看上去无所不知的长老能为他解答疑惑吗？

长老已经听过紫依的描述，对那洞穴里的事情心里有数，因此看到褚以墨这副神情，其心思已经猜到了大半，只是不露声色。

过了一会儿，他唤出一面令牌，递到褚以墨面前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褚以墨的瞳孔在令牌入目的刹那陡然放大，

“尚家的符令？”

褚以墨不由得屏住了呼吸。

一个自带着传奇与神秘色彩的名字随着眼前的令牌的出现，翻涌上来——

“您是……尚旻尊上？”

尚旻尊上，翎界尚氏一族的长公子，同瑾帝一样，是昔日的风云人物。

传说当年，在尚家的新一辈里，无论是修为还是德行，他都是最突出的，是以，大家都以为新一任的族长会是他。

后来灵界大乱，风波过后，尚氏出来掌事的却是二公子尚纥。

至于尚旻尊上，和族人一刀两断，自己销声匿迹。

一晃过去这么多年，谁能想到，眼前这个垂暮的老翁就是当年声名赫赫的尚旻尊上呢？

褚以墨还处在震惊中，久久不能回神。

长老平淡地道：

“我手下还有留着些旧人，之后会一并交给你。这些人身份隐蔽，行动利落，往后都配合你泀钥身份的调度，覃非的计划调查清楚之前，这一层身份就不要牵上褚以墨了。”

褚以墨整个人滞了一滞，慢慢从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中缓过来，嘴里喃喃：

“为什么……”

为什么尚旻尊上要把手下的人都交给他？

论身份，他作为宇族的长君，对于尚旻尊上来说是异族人；

论资质，如今尚旻尊上身边侍奉的紫依、宗琪、青琳，无一个不是能堪大任的，更何况，他们在他老人家身边侍奉多年，知根知底……

想到这些，褚以墨脑中灵光一闪，脱口问道：

“紫依呢？她知道这些事吗？”

分明，紫依才是最合适的人选。

她是翎族族君的女儿，又是幻雪山门下的弟子，由她来继承尚旻尊上的势力，名正又言顺。

尚旻听见此问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，眉头皱作一团。

紫依身中灼毒，随时可能失去灵力，是未来的最大变数，让她再当此大任，实在冒险。

何况被无端地卷到这场风波里来，已经九死一生，他不想再让她担这些。

尚氏旧人的调度一向在暗，从未引起过别人的注意，泀钥的身份隐蔽，是个极合适的人选。

尚旻选他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——

此人身世成谜，似乎与瑾念有某种特殊的联系，倘若被覃非觉察，势必会变成靶子。

尚旻还不知道他和瑾念的那一层联系是什么，但他必须未雨绸缪。

“我的身份从未告诉过任何人，紫依不知道我是谁，宗琪和青琳也一样，”

他忽然抬起眼直视着褚以墨，

“我把人交给你，你敢接吗？”

褚以墨抬头与他对视，眼神定定的，乌黑的眸中却仿佛有深深的海水在暗暗涌动，愈显幽邃。

少顷，他坚定地点点头。

“很好，”尚旻赞许的道，

“我知道，你想问我的问题与你在巫界附近的洞穴中所见相关。”

褚以墨一声不出地望着他，眸中仿佛有火光在静静地燃烧——

那火光直照进他的心里去。

尚旻道：

“你的疑问，想必，幻雪山上会有答案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当夜，紫依独自在书房里研究那柄新收来的兽剑，还有近来缕缕异动的冥冰玉。

今日去见长老时听他说兽形只是这把剑的幻象，这恰好提醒了她。

熠族最擅幻术，当年在梦吟川，覃彧川也曾提点过她一些，她想，不如现在试试。

冥冰玉上是不是也残存着瑾念的记忆？

她唤出冰符围在身边，筑成一道坚固的屏障，自己凝聚神思，轻轻将眼睛闭上。

她的身形随即消散，化成一道息气，环在冥冰玉上。

冥冰玉应着冰符的力量，缓缓升到半空中，又散出莹白色的微光。

就着这微光，紫依当即把自己的息气分散。

冥冰玉散出微弱的灵气。

熟悉的画面这时候又浮现在她的眼前——

幻雪山的影子、影影绰绰的人影，还有刹那闪过的刀光剑影……

这些也曾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中，伴随着她度过了许多春秋。

她一向惊讶于这样高度重合的梦境，却从没想过，这些无数次从梦境中闪过的残影有可能与师叔瑾念相关。

收集着这些零散的息气，紫依的心跳愈发加快。

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，颤抖着催动自己的灵息，将收集到的息气聚拢起来，一个幻象便缓缓地被编织出来，现在眼前。

她化出身形，往桌上点起了烛火，目不转睛地看那幻象。

只见画面中有两军正在对峙，仔细一分辨，原来两方是瑾氏与熠族的人马。

想必，这个幻象记的是当年灵界大乱时熠族叛乱的情形了。

桌上的烛火摇曳着。

紫依站在桌边，刚看到熠族攻进瑾族宫中，幻象便闪动了一下，开始模糊，画面中只传出些喊打喊杀声，一片混乱。

过了一会儿，幻象中出现一个怀抱婴儿冲出阵的女子身影。

随着她的奔跑，幻象逐渐清晰起来，又显出四处横纵的尸身，一片惨象。

死尸化逝，扬起冲天的尘气，空中甚至有些迷蒙。

紫依只见最后有人伸手过来接住了那女子手中的婴孩，待要仔细看清，却被幻象中冲杀进来的反军蒙住了视线，终究没能看清楚接过孩子的到底是什么人。

冥冰玉上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一段记忆？那个孩子是谁的？他最后到了哪里？

紫依嘀咕着，驱动术法，想要将方才那段幻象呈现出来，却再也不能。

她毕竟不是精通幻术的人，想要全部看清总不可能，只能将冥冰玉收到手上，心想：

“还是有必要想想办法，找个通幻术的人来看看。”

找谁好呢？

幻术，当然还是找熠族的人最好……彧英！

不不不，不能找彧英。

紫依在脑海中搜罗着合适的人选，一个名字忽然闪过——离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