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好打理一番,这四眼狗还是很漂亮的,很威风,严肃的狗脸不带一丝讨好的笑容。
秋生文才将洗干净的狗从宠物店里抱出来,打量着,越看越喜欢,抱着狠狠吸了一口。
没人养了,认识过后又舍不得这样漂亮的狗流浪,秋生心一软,带去打了一针,当即拐回家去了。
反正姑妈也没说不喜欢狗,说不定回来后看到这样乖巧的一只好狗,会欢喜的不得了。
狗笼狗碗狗粮所有小家伙要用到的,秋生一下午全给买了,但白日要去店里,不能让这样一只大型犬苦苦闷在家。
又一想,央求了师父,立马又买了个精致的狗窝安置在药铺的玻璃墙外了。
原本林九是不同意的,这是药铺,外拴着一条狗也不像话,可心里对这狗也有愧疚。
源自用它这一条无辜的生命去赌千面玲珑的人性。
即使它相安无事了,但林九心里不能说是坦荡荡的,它虽是一只狗,也是一条命,于是秋生没有费多少功夫就获准了他的同意。
四眼被很长很长一条绳子拴着,一头捆在电线杆上,这条绳子的长度足够它四处活动,但又不至于跑到马路上去。
人多的时候,秋生才会把它拴起来,赶回窝里趴着睡。人少的时候,大可以把它的脖子解放了,进铺子里去,或站或趴都随它了。
在外面,它是大王,随它怎么闹腾不会有人用眼色压制它的。
但进了铺子,就不能事事如它意了,林九是不许的。
不能蹦不能跳不能吠叫,尤其不能扑到人的身上去舔人家的脸。
如有违反,那么他便会严肃起神色,训一声:“诶!坐下!”
四眼天不怕地不怕,最怕林九,夹着尾巴进了铺子,见了便他低眉顺眼绕着道走,他走近来,它就后退,一个劲儿地缩,躲到其他人身后去。
要不说这狗聪明,几回下来,它便看得出,如果一不小心惹到这大佛,只有躲到施照卿身后去,或者钻进她怀里瑟瑟抖两下,那么这尊佛便一句话也不斥,紧锁着眉撤退了。
就好像它懂得,林九能压制它,施照卿就能压制林九。
狗仗人势么,它最懂了。林九不止一次这么说。
施照卿摸摸它的脑袋:“可是它很可怜的。”
果然,林九的嘴就闭上了,随他们吧,别过火就行。
来了客人,它已经很懂事,立马从秋生腿边起身,竖着尾巴挤出门缝,躺回自己的狗窝里去了。
林九看诊,施照卿呆坐。
任务完成,施照卿其实已经可以不用再待在铺子里打下手了。
但无奈下一份工作还没着落,只能暂时再留一阵,等找到好活儿了再说吧,总之是自己家铺子。
从接手千面玲珑的烂摊子后,很久没这么闲适了,全部的重任卸下,就这样在沙发上懒懒靠坐,竟然觉得身上轻松极了,好像轻到灵魂都快升空。
施照卿手机响了一下,她翻开,谢倾棠发来信息说,石元富已经投入轮回了。
她没有回复,手机重新扣回桌上,客人已经送走,林九从门口返回。
“在想什么?”他倒了杯温水,桌上放下。
施照卿一根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抠了抠,接过温水,半边身子坐在斜阳里,看着玻璃墙外熟睡的狗,宽心道:“盛世太平好,太平好。”
“姑妈,姑妈,你信我嘛,你保准喜欢它的,很可爱,超级乖的狗狗……”柜台后面秋生抱着电话,半弯着腰,趴在上面苦苦劝说。
文才握着毛笔,同样的姿势趴在桌上,左手下压着一张符,聚精会神盯着笔下,嘴里念念有词。
“别错了,别错了,慢点,好好,文才你可以的……”
“嗯。”他同样从鼻腔里释放出一口气,也说,“是,我一直这样想。”
平静了,安宁了,没有多余的历练磨难,余下的时光可以全为生活为自己了。
秋生的姑妈还没回来,这段时间他得顾着家里的化妆品店,好在两个店面离得不远,屁股坐不住的时候也常常两边跑。
文才么,还是老样子,托着腮坐在柜台后边,看看医书,看累了就练练画符。
不过在林九以及施照卿的监督下,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打游戏打得多了,很克制自己,林九很欣慰。
有时候林九会被突然的一通电话请走,是有生意上门,“清洁”工作,偶尔不带他们,就会叫施照卿留下把人看住。
秋生文才调皮么,施照卿也不是个安分的,会通过林九接通这通电话时的表情和语气,来分析这回情况的紧急程度,以及他大概要去多久,什么时候回来等等。
然后很明了,对于施照卿而言,一个空间里失去欢喜的人存在,那么空气就不是暖的了。
所以嘛,同样的,她坐不住,一挥手,外套拉上,带着两个小子去逛商场了。
千面玲珑的事了结,她这个鬼差可是获得了一大笔奖金,外加在药铺里近两个月的工资,一笔可观的数目就哗啦啦一齐跑进她的口袋了。
请客!请客!请客!
消费!消费!消费!
从一楼逛到顶楼,走到腿酸,吃到肚胀,秋生文才趴在栏杆上休息,手里的商品袋一个挤一个,开始哀求:“施施,我们回去吧,不玩儿了。”
施照卿墨镜推上去,啧啧两声,“不是你们说要出来么?”
“不了不了,还是回去吧,师父知道会生气的。”
施照卿没理,扭头进了一家读不懂的英文名的店铺。
“进来啦,给你们师父看一看手表啦。”
没辙,唉声叹气跟着进去,三颗脑袋齐齐趴在玻璃柜上,眼睛冒着星星,直勾勾盯着闪光玻璃下的腕表。
“哇塞,真漂亮啊!”
“好贵哦。”
“你为什么想给我师父送手表啊?”
“我觉得他戴手表肯定很好看啊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手好看啊。”
秋生撇嘴,伸手翻看自己的手指,默默又缩了回去。
文才趴着移动,边看边挪动小碎步,施照卿一把将他扯了回来,压着声音说:“回来,那边买不起!”
三个人没有一个懂手表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销售推荐的好几款他们一个也没看上,三颗脑袋又凑一起,一拍板,不管了,哪个好看买哪个。
蹉跎半天,两个月的工钱一眨眼就又流出去了,施照卿肉疼一瞬,当那个精致的商品袋送到手上时,立马又高兴了。
秋生看着那没有什么特别的袋子,悠悠叹口气:“这小口袋,装了我一台笔记本。”
文才讲:“师父肯定高兴死!”
施照卿笑着,也说:“高兴死!”
掐着点回铺子,四眼从狗窝跳起来,尾巴摇成螺旋桨,三个人依次被它跳起来扑了个遍,爪印留了几人一身。
这次去的地方远,来回费不少时间,赶回药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城市却是亮的,很热闹。
路口下车,步行几分钟路过秋生家店铺,门是关的,估计他们还在药铺的,林九加快了点速度,远远便看见了药铺倾泻出来的亮白灯光。
这时候没什么客人,四眼应该是在屋里才对,它怎么站在了门外,尾巴还垂着,守着门口,狗眼却盯着屋里。
林九靠近了铺子,四眼嗅着熟悉的气味,立马上去迎接。
林九按住狗头,玻璃门外停下。
屋里秋生文才缩在柜台后坐着,懵懵地看着中间,施照卿面前站着一个身形很修长的男人,一身黑色的新中装,头发略有些长,微微发卷。
嗯……不认识,林九脑子里搜刮一圈,没记得从地府里见过这面孔。
他们好像在谈话,不知道又找施施什么事情,林九门外等着,垂手盯着屋里,害怕进去会打断,闹得尴尬。
终于,里头谈妥了,那男人对施照卿点了点头,转身边门外走来了。
男人走到门口,本以为门外呆站的人会客气替他拉开门,下意识直接抬脚。
差点撞上去才发现,门外的人早就从门边退得远远的了,正用不解的目光盯着他。
男人一怔,终于抬手自己“屈尊”拉开了门,走出去,又不离开,就站在他面前,四只眼睛相互对看,不知道在僵持什么。
男人见他应该是不会先放下身段了,于是不得不委屈自己,朝林九一点头。
“林先生好。”
林九被他盯得莫名其妙,出于礼貌也点头回应一声。
“你好。”
之后便没再给这新任判官一眼,头也不回拉门进屋去了。
判官离去的脚步一僵,这道士竟傲气如此,连我也不放在眼里,哼,傲吧,你就傲吧!
他一走,秋生文才才松过气来,这判官年轻气盛,端着架子来端着架子走,刻意压迫着屋里的空气,他们俩很不好过。
林九回来,施照卿是很早就看到他了,但碍于上司还在,只偷偷用眼睛去瞥他两眼,也不知道他瞧没瞧见。
此刻林九进了门,施照卿当即扬起了笑脸走过去,两臂一张,朝他喊:“林九回来啦!”
秋生文才也喊:“哇,师父你可算回来了!”
林九对两个徒弟点点头,说回来了,然后又很矜持走过去几步,别开脸轻轻抱了抱施照卿。
施照卿推着他走到沙发上去坐下,笑眯眯替他捏肩,俯身问:“累不累啊?”
林九摇头,将她拉到沙发上,指了指门口问:“那是什么人?”
施照卿说:“崔费被罢官了嘛,这是新任的判官,脾气很大的。”
“判官?怪不得……”林九喃喃,又问,“他来有什么事?”
施照卿指上自己的眼睛,“他说过两天陆过会来给我治眼睛。”
林九松口气,没什么事就好。
施照卿放了手,盯住他。
“他说是崔费答应过的,崔费什么时候答应过给我治眼睛。”
林九喝水的动作一滞,转头看她,咳嗽一声,慌乱放了杯子。
“什么?没有吗?唔……或许他,他……”
施照卿说:“我知道是你。”
林九整个人静了下来,乱扫的视线停住了。
“嗯……是。”
她突然笑了,林九听见了笑声才散去了不知名的紧张,施照卿从沙发后拿出一个小袋子。
“我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林九一怔,忽然又紧张起来了,嘴唇紧紧抿着。
袋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,盒子打开,他余光瞥见是一只手表。
手表长什么样不记得了,被喜悦冲击的大脑已经眩晕,两只呆愣的眼里只剩下她低下头去的笑了。
脑袋晕晕的,手腕很快接触到了一片冰凉,他一动不动,全由她细心又轻柔地为他戴上这东西了。
“好不好看?”她问了好几遍,林九的视线始终难以聚焦。
“呃……我……”林九卡壳半晌,砰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稳,眼里的笑容清晰了,他吞了吞口水,一抹额头,“好,好看的。”
他没看呢,他没好意思现在被她盯着的时候看,脸颊红通通的,整只右手都不自在起来,仿佛戴了块易碎的珍宝,一点不能磕着碰着。
施照卿很满意,又问:“喜欢不喜欢?”
林九端着右手,很郑重说:“喜欢。”
“多喜欢?”
“很,非常,特别。”
施照卿很高兴笑了两声,又指了指自己,托腮问他:“我呢。”
他目光呆一下:“什么?”
“啧。”施照卿轻轻皱眉,嘴角依旧带着笑,一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。
“哦。”林九眨眨眼,顺势低下目光,终于看向了那块表,微微红了耳朵,很小的声音回答说,“最喜欢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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