咖啡蒸腾的雾气在何曼眼前氤氲开来，她指尖轻轻摩擦着杯壁，抬起眼眸看向对面的女人。

赵玉真换了一身衣服，同样端着咖啡杯坐在对面，一只腿翘起二郎腿。

“你想和我说什么？”她低头喝了杯咖啡，随即抬起头来，目光直直的望向何曼，随即又像是笑了一声。

“我以为你会离不开那些男人。”

何曼睫毛颤了颤：“我……赵小姐，”她突然放下咖啡杯，站起身来对着赵玉真深深鞠了一躬：“对不起。”

贺玥不知道她们两个要说什么，就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看着，见何曼突然给赵玉真鞠躬，她吓了一跳，脑子里下意识闪过许多小白花或者绿茶女二欺负女主的画面，腾的一下冲了过来。

“喂！你干嘛？”

何曼被她推了一下，有些没站稳，身体撞上桌子，咖啡杯一下子摇晃起来，液体洒了一桌。

“玥玥。”赵玉真及时出声，她反应和动作都很快，在那些液体弄到何曼身上前伸出手拉住了她。

把她拉到了她的身边。

贺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愣了一下，然后委屈的跺起脚来：“姐——你竟然还帮她？”

赵玉真目光不赞同的看向贺玥，语气几分严厉：“这是我和何小姐的事情，和你无关——向何小姐道歉。”

毕竟是贺玥是出手伤人。

贺玥听她说这句话，眼眶一下子红了，嘴里嘟囔着：“我不要，是她先错的……”

可赵玉真的目光很严厉，她又一向听这个姐姐的话，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的挤出三个字来。

何曼并没有计较，她摇了摇头，目光落到赵玉真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上。

她的手五指修长，很有力量。

“谢谢你……”她声音很轻。

赵玉真垂眸松开她，淡淡后退一步：“没事，是玥玥先做错了——何小姐，你为什么而向我道歉？”

何曼抬起头，眼底一片茫然，她嘴唇动了动，然后又低下头，声音更不可闻：“周大哥……我，我们……”

赵玉真语气干净利落的打断她：“如果是他，大可不必。我们在结婚前就已经说好，我们只是联姻，名义上的夫妻。婚后各自过各自的人生，他谈恋爱养女人，都是他的事，我不会管他，他也不必管我。”

这件事何曼倒是早听赵玉锦和周楷说过，他们当初劝她接受周楷就是这一套说辞，而她年纪小，也当真信了他们的话。

可如今，见了赵玉真，她才觉得羞耻和愧疚。

不论如何，他们都是有法律关系的夫妻。

何曼摇摇头，还想说什么，赵玉真却见不得她这副拧巴的样子。

“你不用为了他和我道歉，这是他的选择。何曼，”她突然换了对她的称呼，何曼呆了一下，抬起头。

赵玉真目光落在她脸上。

说实话，周楷他们确实把她保护的很好，这么大的人了，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模样，看人的目光都是很清澈的，带着几分愚蠢。

她想起她之前提醒她的话，她没有听懂，用同样茫然的目光看她。

然后赵玉真又想起她的母亲，那个女人，哪怕无名无份的跟了那个男人二十年，最后落了一身病痛和再也无法生育的身体。

即便如此，她在死去的前一秒还对他有留恋。

比起她，何曼却好多了。

起码她在慢慢清醒，赵玉真想，她不能太苛责她。

她语气温和了一些：“你应该向自己道歉。”

“为过去的自己，十八岁的自己。在本来应该去看更多，更广阔的世界的年龄，你选择了接受他们给的所谓的爱，为了那虚幻的美好浪费了你的七年。七年，是很美好的。”

比二十年要好。

何曼听着她的话，心脏突然满是酸涩，她忍不住要落下泪来。

这样的话，没有人对她说过。

没有女性长辈告诉她应该怎么样，她在懵懂的年纪相信了爱是一切，懦弱又勇敢的步入男人们给她的梦幻城堡，就那样浑浑噩噩过了七年。

一朝梦醒，她觉得自己错了，可他们又告诉她她没有错，她有了爱，有了孩子，有了金钱，她还想要什么？

于是何曼自己也有点不明白，她还想要什么？

赵玉真的话彻底点醒她。

她想要自己。

“我……”她开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只有眼泪落下来，赵玉真看了一会儿，默默掏出一包纸递给她。

何曼再也忍不住，蹲在地上大哭起来。

贺玥本来一脸不服气的在不远处站着，见赵玉真几句话竟然让那个女人哭了起来，一下子又跑了过来，刚想得意的说些什么，可看到何曼哭成那副模样，她挠了挠头，震惊道：“姐——你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啊？”

弄得她哭这么惨？

赵玉真没说话，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，随即蹲下身。

江枝虽然没有告诉周楷他们何曼的下落，可周楷毕竟是人精，早就料到了。

他索性让人去查江枝的通话记录和聊天信息，最后得知何曼在意大利。

赵玉锦得知后急冲冲的要去，周楷倒也没拦他。

他感冒还没有好，反而更严重了，在病房输液的同时不忘叮嘱赵玉锦：“你去了以后不要说别的，曼曼要干什么都由她，别提要她回来的话——只是记着，离兰瑟远一点。”

那个人存了独占何曼的心，此时何曼又在国外，他如果真要下手，赵玉锦拦不住。

“我给齐旻打了电话，他最近在西南出任务，结束后也会秘密出国，到时候如果……”他咳嗽了两声，最后那句话还是没说。

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，然后沉默片刻：“姐夫，我那天说的话——”

周楷胸口如撕裂的疼，他闭了闭眼，用隐忍的声音道：“玉锦，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可以回头。”

赵玉锦呼吸陡然沉重。

“可我——”

他不想再和他们分享，曼曼本应该是他的妻子。

只是他的。

“玉锦，”周楷向他道出残忍的事实：“没有我们，你对付不了兰瑟。”

他会想独占何曼。

他的独占，会让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他。

赵玉锦挂断电话，怔怔的看着床边的照片。

照片上是十八岁的何曼。

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月，他带何曼去海边玩，她第一次见大海，高兴的不得了，光着脚在沙滩上跑。

赵玉锦拿着相机跟在她身后，喊她回头，于是她回头，笑颜如花的看他，他拍下这张照片。

从海边回去没几天，他带着何曼参加一场宴会，她遇见周楷，他才知道他们竟然认识。

更让他心惊的是，周楷看向她的目光很熟悉。

宴会结束后他便问周楷，他是不是喜欢何曼，向来沉稳的男人难得的有几分不自在，掏出一支烟，却没有点燃，只是看着夜色。

良久，他说：“是。”

“那个女孩儿，让我很心动。”

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心动过。

赵玉锦看着他，他也看向赵玉锦，两人四目相对。

“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，我不会——”
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赵玉锦飞快的开了口：“我会帮你。”

他那个时候存了什么心思呢？

赵玉锦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，他掌心抵住额头，突然那样恨七年前的他。

他还记得周楷惊愕的目光，短暂的惊愕后，他再度掏出一支烟递给他，并且倾身过来，亲手为他点上。

“谢谢。”沉沉升起的烟雾里，他自幼崇拜敬仰的姐夫如此开口。

赵玉锦抬起手臂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，哪怕口齿间已经有了血腥味

“混蛋，”他骂自己，恶狠狠的红着眼，“赵玉锦，你他妈是个混蛋。”

是他，是他先将何曼推向别的男人。

一切都怪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