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楷的吻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。

“姐夫？”一道带着几分诧异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周楷和何曼同时抬头看去，只见门口正站着两个女人。

一个扎着丸子头，瞧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，看上去倒也漂亮明媚。

另一个，则是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，一身灰色大衣，脚踩银色高跟，一头栗色长发卷至脑后，容貌端庄大气，脖子上戴着一串淡灰的珍珠项链，耳朵上也是同色的珍珠耳坠。

她唇瓣晕开一抹红，两手抱胸，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内。

那年轻姑娘唤了周楷，又看见周泽文，惊讶的轻轻叫了一声：“小文。”

随即目光落到何曼身上，慢慢的皱起眉毛来。

“你——”

“玥玥。”灰色大衣的女人在她说话前叫住了她，嗓音浅淡而有力。

“我们走。”

“表姐。”那年轻女孩儿瞪大了眼睛，像是不可置信，扭头看她，又转过头来看周楷：“姐夫，这个女人——”

周楷眉头微微皱起来，他低头看了眼神色怔愣的何曼，抬手很轻的捏了捏她的手腕，随即抬头看向灰衣女人，语气温和而疏离：“玉真。”

一旁的周泽文也是呆了好一会儿，在和赵玉真视线相对后，他犹豫了一下，这才慢慢的，声音很低的道：“母亲。表姑。”

何曼听到周泽文那声母亲，第一反应是看他，随即便要应声。

然而她却看见周泽文并没有看她，他在看着那个女人。

何曼愣住了。

她的视线随着周泽文慢慢转过去，落在灰色大衣的女人身上。

她依旧气定神闲的立在那里，对着周泽文的那声母亲，她也没有应，只下巴轻抬，对着身边的女孩儿再度道：“玥玥，走了。”

说完，她从容的转身离开。

年轻女孩儿似乎被气到了，狠狠瞪了眼周楷，又顺带将眼风扫过何曼，从鼻子里轻哼一声，这才不甘不愿的转身跟上赵玉真。

她们走了，商场里空调暖烘烘的开着，何曼身上穿着那件羊绒的粉色大衣。

可她还是冷。

没来由的冷。

她一直看着她们的背影在电梯口消失，从头到尾，那个穿灰色大衣的女人没有看她一眼，也没有露出一丝其他的神情，可她还是没来由的窘迫尴尬。

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去。

周楷极轻的吐了口气，他怎么也没想到，今天竟然会在这里，在这个时候，遇见赵玉真。

虽说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，双方都心知肚明彼此身边早已经有了别的人，可被赵家那边的晚辈看到……

他抬手揉了揉鼻梁，有些无奈的想，还是得让赵玉锦回头敲打敲打贺玥。

他刚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，侧头去看何曼，却见她一双眼幽幽的望着他，语气轻飘的问：“那个就是你老婆吗？”

周楷没想到她会问的这样直接。

他怔了一瞬，才极轻的点了点头。

不远处的服务员先前见他们恩恩爱爱的模样，又带着一个孩子，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，如今听了这句话，面上露出点惊讶的神情，忍不住抬起眼睛悄悄听起八卦来。

周楷点完了头，才道：“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？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家，我回去再和你说。”

何曼却不吭声了，她垂着眼睛看着地上亮堂堂的地板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周楷有几分无措，也有几分困惑。

何曼其实早就知道他是结了婚的，只是那时她还有几分道德底线，不肯当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，周楷向她示好许多次，她强忍着拒绝了。

后来赵玉锦得知这件事，亲自来劝她，说他姐姐和周楷其实只是家族联姻，他们彼此并没有感情，又说他姐姐其实早就打算离婚了，周楷也同意，所以他追求她是合理的正常的，她接受他的追求也并不违背道德底线。

何曼当时听着他的话，还是犹豫了很久，直到周楷的追求越发猛烈，她终究还是被他的爱迷了眼，就那样答应和他在一起。

周楷知道她心底还是介意这件事，因此这么多年来，他从来没让赵玉真和她碰过面。

今天还是第一次。

周楷难得的有几分不知所措，他不懂何曼在想什么，然而推己及人的想，他想，何曼肯定会有些不舒服。

如此想着，周楷脚下慢慢上前，手臂抬起，想要去摸一摸何曼的脸颊，给她一些安抚。

何曼却轻轻往后退了一下，她避开了他的手。

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，其实她是知道的——她早知道他有家庭，早知道他有名正言顺的妻子，也知道他把周泽文带回那个家庭之后，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三口。

她以为她当初接受了和周楷在一起，就能接受他已经结了婚这个事实，然而实际上，就在今天，看到赵玉真的那个瞬间，莫大的羞耻感笼罩住她。

让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哪怕一眼。

“曼曼。”周楷语气低缓的喊她的名字，一旁周泽文也显然有些惊慌了，他那双和周楷同出一辙的凤眸带着几分担忧怯然的看过来，语气藏着几分心虚，轻轻的道：“妈妈。”

妈妈。

他叫赵玉真是母亲，叫她是妈妈。

何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笑，还是该露出其他的一些什么表情。

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，当着她的面叫了别的女人母亲。

何曼视线慢慢落到周泽文脸上，他显然是有些忐忑，有些不安的。

他或许意识到，他刚才不该当着何曼的面叫赵玉真母亲。

然而他脑海之中大多数都是他在周家老宅的记忆，赵玉真偶尔来看周家长辈，他便会被爷爷奶奶要求喊她母亲。

爷爷奶奶说，不管父亲和她感情怎么样，在他们没离婚之前，她都是他的母亲，他要懂礼貌。

所以他刚才有些迟疑，但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没有礼貌。

可他不知道，这样会让何曼伤心。

周泽文同样看着何曼，他小小的手攥住衣角，有些不安的扭头看向周楷，睫毛轻轻颤抖：“爸爸。”

周楷心情微沉，他看出何曼此刻的心绪，然而他不能责备周泽文，也不能说何曼。

他只能抬手，轻轻摸了摸周泽文的头，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。

“你先和李叔叔回家。”

周泽文轻轻眨了眨眼：“可是妈妈——”

“没事，”周楷打断他：“我会送妈妈回家，你先回去，下午还有书法课。”

他语气听上去温和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。

周泽文一向对父亲既敬又畏，闻言只是抿了抿唇，目光几分不安的看向何曼，终究还是小小声道：“那妈妈，我先回家了？”

何曼一时没应声。

周楷的秘书从电梯那头走了上来，向他打了声招呼，牵着周泽文走向电梯。

周泽文边走边回头看何曼，可他只看到父亲的身影。

父亲上前一步，将妈妈拢入怀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