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意将蜡丸在掌心碾碎,盐粒簌簌落下,露出半片染血的鱼鳞。
鳞片边缘细密的齿痕。
\"洞庭银鲴的鳞。\"
她用银簪挑起鳞片。
\"这种鱼只吃精料,一般人根本养不起。\"
阿菱突然抓着她的袖口往江边拽。
女童的银锁不知何时缠住了渔网浮标,网中沉浮的竟是被盐粒裹成茧的柳三娘。
沈知意知道这是故意让她看见的,她已经不奇怪这些东西了。
老绣娘双目圆睁,白发间缠着淬银线编成的鱼鳔。
正是春妮擅长的双面锁针。
\"她喉中有东西。\"
陆云袖的刀尖挑开尸身口腔,半枚玉珏裹着血沫滑出。
沈知意将玉珏贴近冰窖找到的婴孩银铃,缺口处赫然嵌着片孔雀尾翎。
江心忽起漩涡,盐船残骸中浮起具青灰色尸体。
赵四指官袍上的补子被鱼群撕咬殆尽,心口插着的冰锥刻着工部库房的密文编号。
\"杨显之的私库钥匙。\"
沈知意将冰锥浸入江水,锈蚀的编号在盐分作用下显出真实序号。
\"第三十七号库房存的是私银..\"
陆云袖突然夺过冰锥刺向自己咽喉,却在最后一刻调转方向扎进青石板缝。
石板应声裂开,露出底下淬银线编织的暗渠图。
阿菱的银锁卡进某处节点,整张图纸骤然绷紧,显现出埋盐点的标记。
\"盐仓地窖直通暗渠。何必费如此周折呢?\"
沈知意扯动图纸某处线头。
\"那些腌菜坛...\"
李寡妇突然从芦苇丛窜出,将腌菜坛残片拼成漏斗形状。
紫苏汁液顺着裂纹渗入暗渠。
哑女对着某处疯狂叩首,额间鲜血染红了地面。
暴雨突然倾盆而下。沈知意站在闸顶,看淬银线在雨幕中显形。
银丝交织成巨大的网,
每个结点都缀着颗带血的盐粒。
陆云袖的刀鞘突然插入控水闸轮轴,锈蚀的机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。
\"阿姐,你们何必呢。\"
她掀开轮轴暗格,油布包裹的账本被盐水泡胀。
\"这些死的账本,有什么用呢,都是指向严氏父子,你们能把这对父子怎么样呢?。\"
沈知意翻开粘连的纸页,春妮的血书夹在工部批文间。
批红处的孔雀纹印,与陆云袖锁骨烙印拼成完整的三法司徽记。
江对岸忽然亮起火光。
漕船甲板上,二十名工匠正在忙碌着。
阿菱的尖叫刺破雨幕。
那些工匠腕间,全都着装一样。
江风裹着咸腥味灌进闸楼,陆云袖的刀穗在青石板上不停的响起来。
沈知意盯着她刀背的烙印:\"锦衣卫需要什么?阿姐应该是知道的,何不直说呢?\"
血珠顺着孔雀纹印的翅羽纹路蔓延,渐渐勾勒出半枚残缺的户部官印。
阿菱忽然从盐垛后探出头,手里捧着个沾满盐霜的蚌壳:\"沈姐姐看这个!赵阿爷的盐斗里藏着的东西!\"
蚌壳内壁上密布着针尖大小的孔洞,每处孔眼都塞着淬银线头。
沈知意撕下裙裾布条浸透江水,布料拂过孔洞时……。
“原来如此,配合你们演戏的还有严家的人”
\"这是...\"
陆云袖的刀尖突然颤抖。
\"当年沉船打捞上来的…\"
\"不是饭盒。\"
沈知意用银簪挑开淬银线。
\"是藏在鱼腹中的密报匣。令尊陆侍郎督造的漕运暗器匣,我曾在兵部图鉴上见过。\"
雨势渐急,哑女突然扑向江边礁石,溃烂的手指抠进石缝。
暗红色的血水混着雨水淌成细流,竟将礁石表面的青苔腐蚀出沟壑。
阿菱追着血痕跑过去,发现沟壑走势与淬银线暗渠图完全重合。
\"是毒药!\"
女童指尖沾了点血水舔舐,突然呸呸吐出来。
\"哑女的血里有溶解盐晶的药剂!\"
沈知意猛然拽过陆云袖的官袍下摆,就着雨水搓洗。
褪色的纹路里显出道细若发丝的裂痕。
\"阿姐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腊月初七?\"
她突然发问。
\"你说要去查漕粮掺沙的案子,却在码头被浪头打湿了靴子。\"
陆云袖瞳孔骤缩:\"那日你送来姜汤...\"
\"你鞋底沾的不是江泥。\"
沈知意扯开她右脚的绑腿,露出脚踝处淡青的瘢痕。
\"是工部特供的防火漆。能接触这种漆料的,只有监管河工名册的掌案女官。\"
江心突然传来铁链绞动声,沉没的盐船囚笼重新浮出水面。
柳三娘的尸体不知何时端坐在铁笼中央,白发间插着七根淬银线编成的发簪。
阿菱的银锁突然发出蜂鸣,女童惊慌失措地指向尸体:\"她的手指在动!\"
沈知意快步上前,发现柳三娘僵直的食指正指着自己左耳。
银簪挑开耳道,滚出粒裹着蜡衣的盐丸。
捏碎蜡壳后,半张染血的丝帛在雨中舒展……
\"契约上的保人印章...接下的我不知道\"
陆云袖的刀鞘重重砸在青石板上。
\"是家父的私章。\"
暴雨中传来马蹄踏浪声。
二十匹鞍鞯缀银铃的快马破开雨幕,马上骑士皆着刑部皂衣。
为首的独眼男子抛来卷铁链捆扎的文书,锁扣纹样与阿菱的银锁如出一辙。
\"沈姑娘要找的第三十七号库房。\"
独眼人甩动马鞭指向江心。
\"就在这新闸底座的暗格里。\"
沈知意扯动淬银线织成的暗渠图,整张图纸突然在水雾中绷直。
银线交织处渗出淡紫色的汁液,渐渐显出新闸结构的薄弱点。
阿菱突然将银锁卡进某处节点,江底顿时传来沉闷的机械转动声。
\"是排水闸的暗门!\"
赵四指的声音突然从礁石后传来,老盐工官袍尽湿,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玉带钩。
\"当年杨显之就是在这里...\"
他忽然踉跄倒地,后心插着柄刻有孔雀纹的短刃。
陆云袖的刀锋架在独眼人颈侧:\"刑部的人来得倒快。这是谁的人?\"
\"不快些,怎么赶得上陆大人灭口?\"
独眼人冷笑。
\"令尊陆侍郎在会审前暴毙,尸首可还停在刑部冰窖。\"
沈知意突然拽过阿菱,女童腕间的银锁不知何时已套在她自己手上。
锁芯弹开的刹那,淬银线如毒蛇般缠住独眼人的脖颈。
陆云袖的刀锋顺势划过,斩断的银线里竟飘出泛黄的纸屑。
\"是令尊最后半页手札。\"
沈知意接住纸屑。
\"上面写着'银线缠足,孔雀开屏'。\"
江底突然炸开巨响,新闸底座裂出丈许宽的缝隙。
浑浊的江水中浮起二十口铁皮箱,箱面牡丹纹与漕船上的如出一辙。
阿菱用银锁撬开最近的口箱子,里面整齐码放着的竟是裹着盐壳的河工名牌。
\"都来了,不知道皇子们的人在哪里呢?。\"
沈知意抚过名牌上的刻痕。
\"每个名字都对应着背后的人\"
陆云袖突然感觉背后的箭伤在隐隐作痛。
\"三年前那支冷箭...\"
她踉跄着扶住闸柱。
\"原是家父派人灭口。\"
哑女突然发出凄厉长啸,抱起柳三娘的尸体跃入江中。
血水翻涌处浮起大股淬银线。
沈知意看着这一切。
\"陆侍郎的私章掺了砒霜和倭寇的毒药。\"
独眼人捂着脖颈伤口冷笑,\"盖印之人必会沾毒。\"
暴雨骤歇,残阳从云缝中刺出血色光芒。
阿菱蹲在闸顶拼接最后半块玉珏,缺口处的孔雀尾翎突然弹起,露出暗藏的金箔密信。
女童对着夕阳念道:\"三更灯火五更鸡,正是银线噬骨时...\"
沈知意猛然转头,见陆云袖官袍下的淬银线正缓缓收紧。
赵四指临死前抛出的蜡丸在她掌心碎裂,裹盐的密信上只有八个血字:孔雀东南飞,五里一徘徊。
江对岸突然亮起数百支火把,新任河道总督的仪仗踏着血泊而来。
沈知意将最后半页手札系在镇魂铃上,望着阿菱说:\"你该去京城看看刑部的冰窖了。\"
女童解开银锁,二十枚刻着\"冤\"字的顶针滚落江面。
淬银线在暮色中最后一次震颤,将未尽的秘密织入滚滚江涛。
江风卷着盐粒拍在青砖上,沈知意弯腰拾起阿菱脚边的顶针。
女童腕间银锁不知何时缠上了陆云袖的刀穗,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
\"沈姑娘当真要让刑部冰窖?\"
新任河道总督的皂靴碾过赵四指的断刃。
\"那里存的可不是死人。\"
沈知意将顶针按在闸门铜钉上,铜锈簌簌剥落处显出道细缝。
阿菱突然将银锁卡进缝隙,整扇闸门轰然洞开,腥臭的江水挟裹着盐晶喷涌而出。
二十具缠着淬银线的白骨随浪翻涌,每具骸骨的指骨都套着半截顶针。
\"知意。阿姐有不得而知的苦衷。\"
陆云袖的刀尖挑起一具骸骨。
新任总督忽然击掌,随从抬上口裹盐麻袋。
麻袋割开时霉米倾泻,米粒间混着的淬银线遇风即燃,在空中拼成工部库房格局图。
阿菱追着火星子跑,女童的银锁擦过青砖,刮下的碎屑竟与霉米中的盐渣同色。
\"总督大人好手段。\"
沈知意捻起盐渣对光细看。
\"用官仓陈米做淬银线的淬火料,难怪当年杨显之要改漕运路线。\"
江对岸突然传来三声梆子响。
哑女的尸体浮出漩涡,溃烂的指尖勾着半幅褪色官袍。
陆云袖的刀鞘劈开江面,官袍内衬赫然绣着刑部暗记,针脚里缠着与柳三娘发簪同款的淬银线。
\"阿姐可认得这针法?\"
沈知意抖开官袍。
\"双钩回纹锁边的绝技,陆侍郎当年献给贵妃的百鸟裙...用的就是这种绣工。\"
新任总督突然夺过官袍浸入江水,朱砂染就的孔雀纹遇盐褪色,显出下方工部批文的暗印。
阿菱的银锁突然发出蜂鸣,女童踉跄着撞向闸柱,腕间银锁裂成两半,露出内藏的半枚玉珏。
\"春妮的鸳鸯珏!\"
柳三娘生前缝在阿菱衣襟里的油布包突然崩线,\"当年她说要留给...\"
沈知意将玉珏按在闸门铜钉上,锈蚀的铜面突然翻开,露出内嵌的铸铁暗格。
二十卷裹盐的账本整齐码放,每本封皮都印着带血的指印。
陆云袖的刀尖挑开最上层的油纸,墨迹间夹杂的银屑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
\"这才是……\"
新任总督抚掌而笑。
\"杨显之熔了十万两修河银铸成淬银线,又拿这些线当绣娘们的缠腰银——沈御史查到此处时,可不就该死了么?\"
阿菱突然尖叫着扑向暗格,女童怀中的霉米洒在账册上,米粒间的盐渣遇墨即燃。火舌舔舐处,银线刺绣格外显眼。
\"小心!\"
陆云袖的刀鞘扫开飞溅的火星,却见沈知意已用银簪挑起燃烧的账页。
淬银线在烈焰中扭曲成刑部密文,每个字符都对应着暗格中的铸铁编号。
江心忽然传来铁链绞动声,沉没的盐船残骸被巨浪托起。
甲板裂隙中伸出二十双缠着淬银线的手骨,每根指骨都套着刻\"冤\"字的顶针。
哑女的尸体突然直立于浪尖。
\"鸳鸯珏合,暗闸洞开。\"
新任总督的皂靴踏上船板。
\"沈姑娘可知当年这船载的是什么?你父亲未必是好人\"
沈知意将燃烧的账册掷向江面,火光照亮船舱内堆积如山的盐包。
\"陆侍郎真是费心。\"
沈知意用银簪刮开盐壳。
\"将克扣的工银铸成官锭沉江,再拿淬银线做饵引我们来查—好个一石二鸟的局。\"
陆云袖突然挥刀斩断缠在官锭上的淬银线,银锭遇水即裂,露出内藏的蜡丸。
\"这才是春妮用命换来的真账。\"
新任总督突然撕下官袍,露出锁骨处与陆云袖相同的刑部烙印。
\"各位要钓的鱼,可不止杨显之这一条。\"
江风骤急,淬银线忽然在闸楼上交织成网。
沈知意扯动银线末梢,整张网坠入江中,竟将沉船残骸拖出水面。
二十口铸铁箱随波浮沉,箱面牡丹纹与陆云袖刀鞘暗纹如出一辙。
\"各位,用这银子来买自己的出路,各位让我看,无非就是让陛下明白而已。\"
沈知意将阿菱的银锁按在箱面凹陷处。
\"原来都是权衡利弊而已。\"
铸铁箱弹开的刹那,腥风卷着盐粒迷了人眼。
箱中整整齐齐码着的的官银,非常有吸引力。
新任总督忽然拂袖而去,官靴踏过青砖时碾碎了半块玉珏。
陆云袖的刀穗不知何时缠上了阿菱的银锁,女童腕间渐渐渗出血痕:\"沈姐姐,锁芯里有东西在动...\"
沈知意劈开银锁,淬银线裹着卷血书弹射而出。
泛黄的丝帛上,似乎有什么
女童从霉米袋底摸出裹盐的铜匙,匙身纹路竟与新任总督的官印暗合。
江对岸忽然亮起火光,二十盏孔雀灯顺流而下,每盏灯芯都缀着淬银线编的铃铛。
陆云袖突然割断刀穗,任银锁坠入江心:\"知意,诏狱的淬银线...原是用来缝补口供的。\"
沈知意望着沉入江底的银锁,忽然将半枚顶针弹向灯阵。
淬银线遇火即燃,将三百河工的名字绣满夜空。
火光中,新任总督的官船正在调头,船尾拖着的盐袋不知何时已渗出血色。
阿菱的尖叫划破江面,女童指着自己渗血的袖口。
淬银线正从伤口缓缓滴出。
沈知意劈手斩断银线,线头处赫然缠着半片褪色的孔雀翎。
\"该去会会那位'已故'的陆侍郎了。\"
她将孔雀翎按在闸门暗格,\"阿菱,备船。\"
夜雾漫过江滩时,最后一枚顶针沉入漩涡。
淬银线在江底颤动如琴弦,将未尽的沉冤织进下一个二十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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