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面的雾裹着铁锈味在江面盘旋,沈知意再次指尖划过另一片桑树渗出的黏液。
黄褐色液体顺着银簪纹路爬行,竟在簪头凝成赤眼蚕的轮廓。
\"这不是鲸油。\"
陆云袖突然用绣帕捂住口鼻。
\"严家私炼的火龙油遇桑汁会变色。\"
话音未落,五艘瘫软的运丝船龙骨突然迸出火星。
江水沸腾处,沉底的磁铁矿砂居然凝结成蜂窝状的铁网,将倭国死士的尸骸托出水面。
刘账房耳坠上的金蚕丝突然绷直,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折射出诡异光斑。
知意腕间蚕纹的灼痛骤然加剧,那些尸骸腰间的提花梭正在吸收磁暴残留的能量。
\"倭寇并非真倭寇,炮永远都是死物而已。\"
刘账房突然用倭语嘶吼,烧伤的右脸皮下凸起蚯蚓状的蠕动,\"是能吸雷引火的磁母!\"
陆云袖的绣花针倏地穿透他喉结,带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蚕茧形状。
知意急忙后撤,却见沉船铁网已蔓延至岸边,新栽的桑树根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。
兵部尚书管家亲兵抬着的鎏金箱笼突然炸开,贡缎下涌出的不是校准仪,而是三百枚刻着缠枝纹的霹雳子。
\"小心地脉!\"
知意扯着陆云袖滚向江滩,原先站立处突然塌陷。
沙土翻涌中露出青铜绞车的残骸,绞盘上缠着的不是缆绳,而是浸透火龙油的赤眼蚕丝。
刘账房的笑声混着血沫从地底传来:\"沈姑娘可知,我为何要炸了此地??\"
陆云袖突然将银针刺入桑树黏液,淬毒的针尖瞬间变成黑色:\"这不是防蛀料,是倭国忍术用的蜃气胶!\"
仿佛印证她的话,江面突然升起七重虹影。
虹光交汇处,沉船铁网熔化成赤红铁水,沿着看不见的磁线流向运丝船残骸。
知意腕间蚕纹突然浮现金色脉络,与铁水流向完全吻合。
\"三道气孔对应三焦经络。\"她撕下染血的衣袖缠住小臂。
\"当年父亲用青铜轴传导地磁,本是为疏通运河淤堵的玄门设计。\"
磁母矿砂在虹光中发出嗡鸣,三百枚霹雳子突然射向桑树林。
知意甩出银簪击中最前排的铁丸,磁针与缠枝纹相撞的刹那,爆炸的火光竟然波及了桑树林,桑树林到处都是黑色黏糊的东西,遇见火很快就快速的燃烧起来。
臭气迅速的扩散开来。
陆云袖感觉到呛咳。
江心突然传来裂帛之声,尚未散去的磁暴云层中垂下数十条蚕丝索道。
索道上滑行的倭国死士二代目手持改良版提花梭,机簧弹射的不再是铁蒺藜,而是包裹着火浣布的磁母弹丸。
知意翻身跃上青铜绞车残骸,染血的蚕纹手腕按住锈蚀绞盘。
父亲临终前那句\"青铜化血\"闪过脑海,她突然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气孔处。
神奇的一幕发生了:三道气孔涌出青烟,残骸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。
陆云袖抛来的磁针罗盘自动嵌入绞盘中心,江滩下沉睡的磁力轨道突然苏醒,将漫天磁母弹丸引向运丝船残骸。
\"这才是真正的清淤机关。\"
知意转动绞盘,看着铁水倒灌进江底漩涡,\"用运河地脉之力化解磁暴,二十年前就防着今日!\"
刘账房的头颅突然从沙土中弹起,倭语咒骂着炸成毒雾。
陆云袖旋身甩出十八根银针,针尾系着的金蚕丝在晨光中织成细网,将毒雾压回地缝。
东南天际雷声逼近,却见那雷云形状酷似提花机上的打纬刀。
知意抚过重新栽种的桑树苗,嫩叶背面不知何时爬满了赤眼蚕卵。
\"该去泉州会会真正的火浣布了。\"
她将磁针罗盘收入怀中,暗格夹层露出半幅血染的海防图。
江风送来新编的《陌上桑》,调子里夹杂着倭国三味线的颤音。
陆云袖展开改良图纸,磁石轨道旁新增的铜线网格上,隐约浮现出泉州船厂的暗门方位。
知意用银簪挑起一片粘着蚕卵的桑叶,叶脉间渗出的黏液在晨光中拉出细丝。
陆云袖突然按住她手腕:\"别碰!这是吉野蚕与本地蚕的杂交种,吐出的丝遇铁即燃。\"
江风裹着咸腥味掠过船坞,泉州码头的十二连帆船正在卸货。
脚夫们抬着的檀木箱漆着织造局封条,箱角却在颠簸间漏出几粒磁母矿砂。
\"劳驾二位姑娘验验货。\"
船把头谄笑着掀开箱盖,贡缎下整整齐齐码着火炮清洁刷。
猪鬃毛根部闪着蓝光,分明是赤眼蚕丝仿制的刷头。
陆云袖的绣花针悄然刺入木箱夹层,带出的碎屑却让她瞳孔骤缩。
紫檀木纹里嵌着极细的金线,正是严府账本上用来标记黑账的苏绣技法。
\"刷柄给我看看。\"
知意突然扣住船把头脉门,指尖触到铸铁手柄上的凸起。
那是缩小十倍的提花机梭子纹样,轻轻旋转,柄底弹出半寸带倒钩的刀片。
船把头袖中寒光乍现,倭国肋差还未出鞘,陆云袖的银针已穿透他曲池穴。
挣扎间,他怀中的对牌跌落,鎏金\"兵\"字被磁母砂磨出原色,露出底下蚀刻的倭国菊纹。
\"小心水闸!\"
知意拽着陆云袖扑向货堆,码头石板突然裂开六边形孔洞。
腥咸海水裹着铁锈味喷涌而出,浪头里翻滚的竟是改良版缫丝车的青铜齿轮。
齿轮咬合处卡着半截焦尸,残破的飞鱼服纹样显示这是三年前失踪的锦衣卫暗探。
\"不是水闸,是磁闸。\"
知意将银簪插入水中,簪尾磁针疯狂转动,\"他们在用运河暗渠仿造织机的经线轴!\"
陆云袖突然扯开两匹贡缎,露出后面铸铁的闸门控制台。
黄铜按钮上的缠枝纹与霹雳子外壳完全相同。
她将耳坠上的珍珠嵌入纹路凹陷处:\"沈姑娘,记不记得令尊手札里提过的'以柔克刚'?\"
闸门轰隆开启的刹那,知意甩出浸过蚕沙的丝绦缠住控制杆。
磁母矿砂从闸门缝隙喷涌而出,却在接触蚕丝的瞬间失去磁性,暴雨般坠入暗渠。
二十丈外的船坞突然传来锻铁声,两人对视一眼。
这分明是改良版佛郎机炮管接缝的淬火节奏。
知意踩着货箱跃上帆索,望远镜筒里映出惊人场景:三十名工匠正在给炮管缠裹金蚕丝,丝线浸泡的油缸飘着赤眼蚕特有的腥气。
更可怕的是炮架底座,三百个青铜轴承正在磁力牵引下自动校准方位,结构竟与苏州织造局的提花机龙骨完全一致。
\"阿姐,借你胭脂一用。\"
知意突然研磨起朱砂粉,将磁母砂混入其中。
染红的丝线甩向炮台时,金蚕丝突然集体收缩,尚未固化的防火缎层顿时皴裂。
\"赤眼蚕最厌朱砂。\"陆云袖会心一笑,绣鞋尖踢翻浸泡蚕丝的油缸。
混着磁母砂的液体渗入地缝,炮台基座突然倾斜十五度,正在校准的炮口直指兵部尚书坐舰。
震耳欲聋的炸裂声里,知意已撬开船坞暗格。
严家与倭国交易火浣布的真正目的:根本不是防炸膛,而是利用蚕丝传导磁暴,让炮弹在空中二次变向!
\"沈姑娘看这个。\"
陆云袖用银针挑开炮膛残留物,未燃尽的金蚕丝里缠着半枚玉扳指。
内侧新刻的潮汐图显示,今夜子时将有天文大潮。
知意腕间蚕纹突然刺痛,她望向海平面若隐若现的岛礁轮廓,父亲临终前那句\"月满磁逆\"骤然清晰。
三百架提花机的青铜轴承、运河暗渠的磁闸、甚至兵部战船的航线...严家二十年经营,等的就是借大潮磁力让炮弹拐过泉州湾的直角!
知意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她将玉扳指紧紧扣在掌心。
潮气浸润的铜腥味钻进鼻腔,令她想起父亲书房里常年不散的药香。
陆云袖的侧脸在火把跃动中忽明忽暗,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旧疤泛着青。
\"潮位还差七尺。\"
陆云袖用绣鞋尖丈量着礁石上的牡蛎壳,银线收腰的襦裙在海风中纹丝不乱。
只有知意瞧得见她藏在广袖里的左手正微微痉挛,那是上次磁暴残留的隐痛。
船坞暗处传来铁链拖曳声,二十名工匠推着炮车转入阴影。
领头那人跛脚的姿势让知意瞳孔骤缩——七年前替沈家修缮水车的王铁匠,右腿分明是被失控的缫丝车砸瘸的。
\"王叔也换了东家?\"
她闪身拦在炮车前,腕间的蚕纹因情绪波动渗出淡金血珠。
老铁匠的喉结滚动两下,混着铁锈的汗珠坠入衣领:\"严阁老给的药...能止住小儿咳血。\"
布满烫疤的手掌掀开炮衣,黄铜炮管上赫然铸着沈氏缫丝车的铭文。
那些曾被父亲称赞\"有巧思\"的散热纹,此刻成了助纣为虐的膛线。
陆云袖的银针忽然擦过知意耳际,钉死从炮车底座窜出的信蛇。
蛇尾系着的油纸卷散开,露出兵部火器司的批文印章,印泥却混着赤眼蚕特有的腥臭。
\"小心手炉!\"她突然旋身甩出披帛,卷住知意后颈猛地下压。
淬毒钢针擦着发髻掠过,将正在装填的火药桶扎出个透亮的孔洞。
暗桩丛生的榕树后转出个华服妇人,鎏金护甲捏着把苏绣团扇。
只是她笑了,然后又转身离去了。
所有看似解决了的东西,又失去了。
都在争夺的不一定就是他们明面要争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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