芸司遥回房休息的当晚就魇了梦。
吊脚楼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异香,萦绕在鼻尖。
她眉头紧皱,双眼仍闭着,濡湿的鬓发贴在脸颊,衬得肤色愈发苍白阴郁。
“吱呀——”
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。
一道人影跻身进来,长而微卷的头发如瀑布般披散。
他走近床边,手腕上缠着的银蛇按耐不住抻着头,吐出鲜红的蛇信。
“嘶——”
芸司遥此时睡得正沉,那蛇仿佛被什么味道所吸引,顺着主人手腕缓慢爬上床榻,尾巴尖扫过她的脖子,身躯盘在她的腰腹。
白银嵘伸出苍白修长的手,
“叮铃铃”
手腕上银饰脆响。
他掌心收缩,虚虚地掐住了她的脖子。
芸司遥脸上缓慢沁出红晕,呼吸压抑,嘴里不停的呢喃,“白银嵘……”
男人眼瞳里的冰蓝色蛇纹骤然亮起,诡谲妖异。
“蛇……”
她陷入梦魇,眉头紧皱,却怎么都醒不过来。
白银嵘垂下眼睛,缓慢松开掐住她脖颈的手。
手掌还未完全收回,似是察觉到他指尖的冷意,芸司遥抬起滚烫的脸颊,主动贴上了他的掌心。
冷热交替,她满足的慰叹一声,“嗯……”
掌心瞬间盈满滚烫肤肉。
白银嵘半垂着沉然的?眼眸,半晌,大拇指轻挑,分开那滚烫唇瓣,**
“……”
再收回手时,指尖微潮。
白银嵘眼底的冰蓝蛇纹,完全盖住漆黑的瞳孔。
他冷着脸看了好一会儿,才低下头,缓缓将手指放到了唇边……
……
“咚咚”
阿朵敲了敲门,小心的探出一个脑袋,“您醒,了吗?”
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榻。
芸司遥睫毛抖了抖,倏地睁开眼,胸口心悸似的跳动很快。
“咚咚”
阿朵的声音弱弱地从房门口传来,“我来,送饭。”
芸司遥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,潮潮地泛着热气。
“阿朵……”芸司遥哑着声,闭了下眼,“你进来吧。”
这一觉睡得太熟,醒来时头还隐隐作痛。
她翻身下床,穿好了衣服。
阿朵端着托盘,视线瞥到了她的脖子,惊讶道:“你的,脖子,怎么红了……”
“什么?”
阿朵放下饭食,说:“脖子,红了。”
芸司遥快步走到房间的镜子前,发现自己脖子一圈都红了,像是被虫子咬过。
她摸了摸,竟还有些刺痛。
阿朵:“寨子里,虫子多,巴代雄会制药,他,很厉害。”
这是让她去找白银嵘拿药。
芸司遥放下手,长出口气,“是虫子咬的?”
“应该,是的,”阿朵点点头,又问她:“你很,热吗?出了好多汗。”
芸司遥:“做了个噩梦。”
阿朵腼腆的笑了一下,“梦都是,假的。你别怕。”
芸司遥坐回了藤椅上,宽松的上衣遮不住她颈上的红痕,远远瞧着暧昧难当,当真是姿态旖旎风流。
她幽幽低喃,“嗯,假的……”
在生寨的这几天,封德海每天早上都会带着他那俩徒弟,在寨里到处晃。
由于白银嵘的缘故,寨民们对他们的态度热情了很多。
语言不通,他们交流都靠手动比划。寨民们甚至不嫌麻烦,问什么答什么,非常配合。
封德海都有些不相信这真是生寨的人了。
芸司遥:“阿朵,你的汉语是跟谁学的?”
阿朵愣了一下,才道:“是巴代雄,教我的。”
芸司遥:“这个寨子只有你会吗?”
阿朵点点头,又摇头,“我会,巴代雄也会,他说的很好,比我好多了。”
这里起码几百户居民,却只有两人会汉语,足以说明寨子的排外。
芸司遥拿起筷子吃饭,阿朵盯着她,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?”
阿朵好奇道:“你喜欢,巴代雄吗?”
芸司遥微怔,笑道:“你从哪儿听到的。”
阿朵:“我看到他,今天手里,拿了花。”
芸司遥追人追得坦荡,并不谄媚,也不越界。
花是她送的,用彩纸包的漂漂亮亮。
刚送过去的时候,白银嵘瞧着那花,神色不辨喜怒,问:“哪里摘的?”
芸司遥:“我看后院的花开了,特别好看,摘了好几朵做成了一整束,好看吧?”
白银嵘看着桌上十年才开一次的红幽花,默不作声。
芸司遥:“问你呢。”
白银嵘:“……好看。”
“好看就送你了,”芸司遥,“我还是第一次包花束呢。”
白银嵘抬眼看她,道:“用我的花,送我?”
芸司遥:“你要不要吧?”
白银嵘似是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要。”
十年一生红幽花,一天便枯萎凋谢了。
“……”
阿朵:“我知道,你们汉人,送花代表爱慕。”
她忍不住将目光放在芸司遥身上。
阿朵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儿,姿貌昳丽,比寨里的阿姊还要惹眼。
“所以,你爱慕,他吗?”
“是啊,”芸司遥眉眼微弯,嗓音轻慢缱绻,“我当然爱慕……”
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,伴随着银饰互相碰撞的叮铃。
芸司遥放下手里的筷子,转过脸去看,果不其然在楼梯拐角看到他。
她喊了一声,“白银嵘——”
阿朵抖了一下。
白银嵘侧过头,视线在她脖颈停留一瞬,淡淡道:“怎么了?”
芸司遥眨了下眼,“你要去哪儿?”
白银嵘:“拿药。”
芸司遥问他,“拿什么药?”
白银嵘不语,转身下了楼。
阿朵将她吃剩的盘子收好,道:“下次送饭,我再来,或者你有什么,想吃的,都可以告诉我。”
芸司遥点头应下,“好。”
她看阿朵收盘子,突然问道:“你很怕他吗?”
阿朵表情惊惶,“不、不怕,巴代雄是我们寨子里的守护神,我们,尊敬他。”
尊敬他怎么会是这副样子。
“我先,回去了。”
阿朵小跑着走了。
白银嵘很快又走了上来,他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。
很眼熟。
芸司遥记得之前和他第一次见面,她手腕被蛇缠住,留下印子,白银嵘也给她了一个这样的白瓷瓶。
没贴任何标签,也没写名字。
芸司遥:“给我的?”
白银嵘将瓶子放下,“嗯。”
芸司遥手腕的指痕未消,随着时间推移,那点印记反而更明显了。
“你帮我看看我脖子上是不是被虫咬了。”
她直起腰背,脸微微偏向一侧,露出纤细修长的颈。
确实红了一大块,分布还极为不均匀。
白银嵘扫了一眼,“虫咬的。”
芸司遥一碰就疼,“真奇怪,从银岚山到这儿我都很久没被毒虫咬了,怎么一觉醒来脖子被咬成这样。”
她似乎真疼得紧,问:“有棉签吗?你那药能不能涂这个?”
白银嵘看她,“棉签?”
“没有棉签怎么上药?”
芸司遥将手伸出来,道:“这是你掐出来的,你也该帮我上药。”
她皮肤缺乏日晒,透着病态的苍白,那指痕便愈发显眼。
白银嵘拧开盖子,取了柜子里的兽毛刷子,沾了药,道:“伸过来。”
芸司遥看着形状酷似毛笔的东西,狐疑道:“用这个涂?”
“嗯。”
她迟疑地将手伸了出去。
兽毛刷子落在手腕上,激起酥麻的痒。
芸司遥立马就后悔了,她下意识想回缩手,胳膊一紧,被人扣住。
白银嵘嗓音平淡,“别躲。”
第一笔落下,正正好落在手腕最中心。
芸司遥手指不自觉蜷缩起,如蚂蚁啃噬的痒透过皮肤传进大脑。
自己涂还不觉得什么,这毛刷子在手腕上擦来擦去,扫来扫去,真要了命,钻心的痒,偏偏又缩不回去。
“……行了吗?”芸司遥咬牙发颤,“好痒。”
白银嵘看了她一眼,淡淡道:“还有一面。”
芸司遥将手翻了一面,“快些。”
沾了药膏的动物毛轻轻扫在皮肤上,芸司遥起鸡皮疙瘩了,宁愿他下手重些,也不至于这么轻飘飘地痒人得很。
故意折磨人。
白银嵘就跟作画似的,垂眸拿着笔在有红痕的地方轻轻涂抹,直到整个手腕都被透明的膏药覆盖,才缓慢收了笔。
“脖子,要么?”
芸司遥头皮一麻,捂着隐隐作痛的颈,“不用,我等会儿自己来。”
白银嵘站起身,去清洗动物毛刷。
芸司遥将袖子挽起来,等着药干透,“你们这没棉签都用这个涂?”
白银嵘:“还有草药茎枝,羽毛。”
芸司遥:“这些也能代替棉签?”
“能。”
水流冲在白银嵘骨节分明的指尖,他将动物毛刷洗完,挂好。
芸司遥:“你每天都去后山采药吗?”
白银嵘摇头。
“需要制药,才会去。”
吊脚楼后有一棵非常大的古树,上面挂着一个鲜红的长布条,有时候芸司遥能从窗边看到他站在古树前,用手轻抚这个长布条。
芸司遥也下去过,但她查了半天都没看出有什么异样。
那树上有蛇,她当时想像白银嵘那样触摸红布,看看有什么玄机,余光却瞥见树枝上盘踞着一条赤红的蛇,正盯着她,嘶嘶地吐了吐信。
她心一跳,面不改色放下手。
这蛇是白银嵘养的。
他只养剧毒的蛇,但凡被咬上一口,不用等送医院,十分钟内就会气绝身亡。
芸司遥放弃了。
她转过身,没注意到树上的蛇爬下来,在她脚踩过的地方盘起来,漆黑冰冷的兽瞳贪婪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。
“嘶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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