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缓的家很小很简陋,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,连点人的气味都没有。
家里面堆积了很多废品,袋子、瓶子、甚至别人丢的衣服。
虞汀一直都知道江缓是一个人住也是一个人长大的。
也知道江缓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,顶多是小康家庭,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掉了,得了病救不活了,花了很多钱,家里也没钱了。
唯一能支撑家里开销的爸爸后来开始自甘堕落,成了赌鬼。
江缓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盛高的,那所人均豪门的贵族学校,是她硬着头皮挤进来的,穿着初中洗的发白的校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,被人嘲笑被人捉弄。
她跟虞汀和简禹深甚至陆一哲一点都不一样,她比他们都还要勇敢坚强甚至伟大。
但虞汀并不知道江缓那么阳光的女孩,会把自己的日子过的这么差劲。
虞汀一直觉得,江缓是个充满奇迹的女孩,她从未抱怨过自己居住的环境又破又烂,爬满了蟑螂和老鼠,阴雨天作业本会发霉。
也没有吐槽过她爸不管她,家长会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来开的,她有多努力的去拿那些他们都嗤之以鼻的几千块奖学金。
她甚至从来没跟虞汀他们说过,她的日子过的一团糟,她有多少烦恼。
在虞汀的印象里,只有她是被宠着长大的小朋友,江缓是个大姐姐,成熟懂事无所不能。
在她还因为初次到访的生理期而手足无措的时候,是她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卫生巾,又怎么亲力亲为照顾她的。
她以为,江缓是快乐的。
直到来到江缓的家,那个毫无生气的家,简陋甚至与她的别墅格格不入的小出租屋的家。
虞汀心疼江缓。
在整理江缓的遗物时,虞汀发现了一封手写信。
被她夹在了初中的同学录里,里面还夹了几张照片,那本同学录虞汀也有一本,照片也是。
虞汀拆开了那封信,开头问候的人竟然是她。
〈 虞小鱼:
见字如晤。
别惊讶我为什么会给你写信,也别惊讶我怎么知道是你会来给我收拾遗物。
对,遗物,我知道我会死,甚至我压根没打算继续活下去。
但我不想自行了解,那样的行为又懦弱又自私,我想顺其自然的在某个合适的契机里结束我这荒凉的一生。
我不知道那个契机什么时候到来,所以我决定在出发前先写好这封给你的遗书,直到你发现。
当然,等你发现了我也估计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别为我伤心虞小鱼,你要学会勇敢学会坚强,虽然我知道那对你很不容易,但我相信你可以。
虞小鱼,别怪我从未告诉过你我活的怎么会这么糟糕,还要在你们的面前装作光鲜亮丽,人嘛,总是会为了那所为的面子反复纠结,我知道你们不会嫌弃,但我不想看到你们的同情。
当然你们已经揣测到了一些,比如简禹深,那个精明的家伙,竟然用钱来诱惑我,明知道我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。
别问他做了什么,也别怪他心机叵测,抛开钱,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回头看看他,简禹深值得,我也知道你离不开简禹深,所以别留遗憾。
相机是你送给我的,现在你拿回去吧,想我的时候翻翻照片,我一直在你身边。
别哭,虞小鱼,泪花花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。
希望你和简禹深幸福,请永远不要忘记我和陆一哲。
也请记住,我是快乐的迎接死亡的。
我并不害怕。
别为我担心。
——江缓〉
泪珠砸落在纸面,晕开了黑色的墨水,模糊了江缓的字迹。
虞汀没忍住将信捂在心口哭,百般滋味在心上挠,却挠不出什么来。
江缓是个自私的家伙,就连遗书都只写这么点点,却要让她坦然接受她的离世。
虞汀不理解江缓为什么要奔赴死亡,她勇敢到竟然连死都不怕。
直到她翻出那密密麻麻的收据,她才知道江缓省吃俭用,勤工俭学那么多年,宁可自己过的差劲,她都把钱打给了江成文,她那个赌鬼父亲。
虞汀一直埋怨自己的父母不陪伴她,是不是不爱她,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,是她贪婪的过多,从未想过她拥有的是江缓从来都没得到过的。
她的女孩太苦了,苦到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通通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,面对她时却是无所不能的。
人怎么会这样啊。
虞汀抹了抹眼泪,将东西全部理好,装进了箱子里。
简禹深推门而入,灰尘扑了他一脸,他抬手扇了扇,坦然自若地往前走到她身边。
“收拾完了吗?”
虞汀抬手指了指江缓的书桌:“那里还有。”
简禹深上前收拾,虞汀垂着头,指尖摩挲着江缓的字,心里头空落落的。
“江缓喜欢陆一哲,你知道吗?”
简禹深是背着虞汀说话的,他埋着头机械地整理着桌上的本子,声音飘渺的如同屋里的灰尘。
虞汀纳闷地抬起头,愣了好半晌。
“她从来没跟我说过。”
简禹深仍然没转头,只见他抬起头盯着窗外的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。
“陆一哲对她来说,是跟我们都不一样的。”
“在她最无助的时候,是陆一哲让她学会了软弱,也给了她一个肩膀。”
虞汀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:“我不明白。”
她更不明白仅仅是这样,所以她就愿意放弃生命和他们,去找陆一哲了吗?
简禹深的背影忽然就落寞起来,声音也低的快要听不清。
“你不需要明白,你只需要尊重她的选择。”
虞汀抹了抹湿润的眼角,闷声闷气地回了一个:“嗯。”
东西收拾完,简禹深陪着她一起把江缓的东西全部烧了。
橙红色的火焰跳跃烤制着她的脸颊,有些发烫,眼睛酸涩疼的厉害。
简禹深望着熊熊火焰,温声开口:“江缓的墓已经安排好了,在陆一哲的旁边。”
“可那座墓不是被人订了好多年的空碑吗?”
“嗯,就是江缓订的,她攒了十年的钱,给她自己买了一块墓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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