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来得正好。”宋立春搬了个小马扎过来,让人坐下说话,“我大伯母刚刚还说要去县衙问立女户的事情,你对此事了解多少?”
宋立春其实没抱太大希望,毕竟沈齐只是会读书会考试,却从没在官府做过事,立女户又是多少年遇不到一次的新鲜事,估计他听都没听说过。
沈齐为官一世,还真亲自经手帮人立过女户。
“按大周现行律例,家庭户籍以男性为核心,女子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,即便和离或者被休,也会被官府自动迁回父籍,一般不会允许单独立女户,以避免动摇父纲夫纲。”
他看了眼杜娟,摇头道:“你不必去县衙白跑一趟了,你这情况,邱县令也没办法帮你。”
宋立春心中一沉。
她虽然会尽量巴住沈齐不放,不到迫不得已,也不会轻易离开沈家。
可她也知道世事难料,从心里和实际行动上,她也做好了可以随时离开的准备。
一旦离开,她也是想过要单独立女户的。
“你说,一般不允许立女户,那什么情况下才允许?”
沈齐对大周律例早已烂熟于心,答案当然是脱口而出。
“一是,家中男性全部亡故,寡妇或未婚女可通过继承家产和户主身份,向官府申请立女户。”
“二则,家族属于军户,战时征兵入伍,家族中女子会被允许暂时承户,以免户籍断绝影响国家赋役。”
“她……”沈齐看了眼杜娟,犹豫了一下,还是随了宋立春的称呼改口,“大伯母和离之日,户籍已经自动转到了杜家名下,在她有父有兄弟的情况下,官府不可能为她单独立女户。”
“这万恶的旧社会!”宋立春忍不住心生埋怨,“你的意思是说,我大伯母不能单独立女户,那她家里现在依然对她有控制权?”
沈齐点了点头,“是。”
杜娟虽然人在镇上,可她的婚嫁权利和财产权利,依然归杜父所有。
杜家之前没对她行使权利,是因为怕她赖到娘家,而她的样貌体态,又注定不能在婚嫁上换回什么彩礼聘礼,所以就由着她在外面自生自灭。
现在,刚知道她日子好过一点,今天就想着来打秋风了。
宋立春不敢相信,若是杜娟以后真过好了,杜家又会怎样拿捏她。
这时,见春苗背了一筐鲜草回来,宋立春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。
“我大伯母和离时,两个孩子归了她,户籍也迁了出来,是不是说明,她们和我大伯母,以后都归杜家管了?”
沈齐摇头。
“孩子们的户籍,明面上随母亲迁了出来,实则在官府的户籍备案上,依然归属于宋家。若是宋家强行要回去,也属合法。”
宋立春这就不明白了。
“既然孩子们还属于宋家的,那当初随我大伯母迁出来不也白迁了?”
春苗刚回来,从大人的三言两语里,似乎听明白了什么,刚才还开开心心的笑脸,瞬间变了脸色。她可还记得,亲爹当初为了要儿子,还动过把她早早嫁人的心思。
沈齐见对面三人个个愁容满面,倒是给说了个破解之法。
“若大伯母不想以后被杜家掌控,也不想让两个孩子被宋家掌控,只有一个办法可行。”
“什么办法?”
“嫁人。大伯母若是带着两个孩子改嫁,你们三人的户籍便会自动迁移到新的男方家庭中去,杜家、宋家,也再不能对你们行使掌控权。”
三人脸上刚升起的希冀之色,又瞬间暗下去。
宋立春叹息道:“这算什么办法?不过是从一个坑,又掉到另一个坑。”
能接受带着两个女儿改嫁的男人,可见自身条件有多差。若是年轻的,那家里必定穷到极点,杜娟嫁过去,好不容易赚的辛苦钱都要搭进去不说,那男人也未必是个有良心的,就怕到时候会人财两空。而若是选个条件一般的年纪老的男人,等男人两脚一蹬早死了,她和两个女儿,依然要被那边的家族吃干抹净后赶出来。
杜娟心情低沉,许久,她下了决心,去房间取了纸笔过来。
“立春,你给我写张欠条,就写我借了你五十两银子,咱俩签字盖章。”
“大伯母……”
“立春,我不是借钱,只为了让杜家宋家知道我欠债,若是他们谁来为难我,你就像今天这样,让他们替我还钱就行。”
“五十两银子,是一笔巨款啊,大周九成九的人家都没有这个家底,欠条一写,手印一按,我要是真让你还钱,大伯母可真跑不掉了。”
“立春,我宁愿折到你手里,也不愿意再回杜家或宋家。你尽管写就是。”
宋立春离开的时候,手里就有了一张五十两银子的借条。
沈齐看了她一眼,“杜氏很信任你。”
“嗯。”宋立春感叹,“这个时代,做女人真不容易。”
沈齐是个男人,从来没体会过女子的不易,今天是亲眼目睹了杜娟的左右为难,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半的人,只是因为不是男人就面临他连想都没想过的困境。
“女人,的确不容易。”
宋立春又道:“女人有女人的难处,男人也有男人的不易……算了,不说这个了,你刚才特意去找我,是有什么事吗?”
沈齐点了点头。
“带你去县城看铺子。”
“看铺子?”
宋立春没想到的是,沈齐让她看的,竟然是靠近码头的两排铺子。
码头一年四季,每天都有无数船只停靠,南来北往的客商和随船人员数量庞大,不差钱的人们一旦上岸落脚,便会犒劳自己的一路辛苦而特别舍得花钱,所以附近的铺子都沾了光,同样的生意都比县城其他位置的盈利更多更容易。
而生意最好的商业街,更是非这条街莫属。
宋立春诧异地看着沈齐。
“你让我看这里的铺子做什么?这里做什么生意都赚钱,铺租贵不说,还一铺难求。更重要的是,这条街的两排铺面,大部分都是柳家的,咱们在这做生意,做差了就不说什么了,若是做好了,分分钟被惦记上,到时候又来个硬抢,咱都没地儿说理去。”
沈齐眯眼道:“你先别管别的,先把看中的铺面告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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