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的鸡肉换了个做法,董母用晒的豆角干炖了鸡肉,里面还加了小土豆。
兰舒是真不知道石余川的胃怎么长的,中午炫了三碗大米饭,晚上又像没吃过饭一样,手中的筷子都要甩飞了,筷子头差点戳到兰舒的眼珠子。
看着石余川吃得嘴角流油,兰舒也被勾起了食欲。
她夹起一块鸡肉,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,轻轻放进石余川的碗里。
石余川像被雷劈了一样,猛地一激灵。看女鬼一样直勾勾地瞪着兰舒,“你干嘛?”
兰舒神色淡然,轻瞥他一眼,“什么干嘛?”
“你居然给我夹菜?!”
“爱吃不吃。”兰舒说着,筷子又伸了过去,作势要把那块鸡肉夹走。
石余川直接用筷子按住,“吃,我吃,就是你不踢我了我寝食难安。”
兰舒直接在桌下踢了他一脚,石余川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吃饭时候禁止卿卿我我。”
董招娣和董母看着两个人有来道去的,一直憋着笑。
兰舒的肠子越来越青了,她悔,悔不当初啊!
明天迎亲用的东西全部准备妥当,董母把隔壁小屋收拾好了留给石余川住,她们三个人则睡在西边的大屋里。
晚上九点董母和董招娣就睡着了,可兰舒却难以入眠,以往这个时间她才关店还没到家,此时完全没有一丝困意。
她心情莫名地有些发闷,见外面没有下雨就想到院子里坐坐透透气。
刚轻手轻脚地推开门,就看到石余川坐在鸡圈旁边吞云吐雾。
兰舒披着衣服走了过去,“你别让它们吸二手烟了,到时候下的蛋都有毒。”
石余川回过头,天上没有星星,但他的眼睛里有。
“蛋里有毒?有什么科学依据吗?”
“没有,我自己推断的。”兰舒拉过一个小板凳在石余川身边坐下,“你为什么要给小董妈妈五千块钱?”
石余川吸了一口香烟,背对着兰舒吐出一团烟雾,“不是给,是借,小董说以后会还我。”
兰舒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,逗弄着那只梗着脖子在他们面前打转的公鸡,“这个钱她一时半会儿可还不上。”
“不还就不还。”石余川将烟头丢在地上,用脚碾了两下,满不在乎地说,“我也没指望她们还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哪有什么为什么?”
兰舒微微蹙起眉头,认真地说:“她们家的事与你无关,你没必要往里面扔钱。”
石余川慵懒地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,看着她,眉眼微翘,“难道她家的事就与你有关了?”
兰舒一时语塞,顿了顿才说:“那不一样的。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,都一样。”
石余川抬头看向没有月亮的夜空,缓缓开口道:“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,当时我九岁,我弟弟三岁。那时候家家都吃不饱饭,没有亲戚愿意收留我俩。那段日子其实现在让我想,我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,我只记得我弟弟五岁那年发高烧,我没有钱带他去医院,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,最后导致他一个耳朵听不到,另外一只耳朵一部分听力缺失,但语言功能没受影响。”
兰舒目光掠过一丝惊讶,但很快被克制住了,“那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石余川侧过脸,轻轻地笑了笑。
“我拼命赚钱,好事坏事都做,十五岁那年,我终于给他攒够了买助听器的钱。他现在带上助听器快十年了,能说话,能听,虽然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顺畅沟通,但简单交流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和石余川认识的这几个月里,在兰舒的印象中,他是个天塌下来都能笑嘻嘻地躺在地上跷二郎腿抽着烟的人。
没想到石余川还有个弟弟,身世比董招娣还惨。
她偷偷打量着石余川脸上的神情,在讲述过往那些艰难的过往时,石余川神色平静如水,既不见悲伤,也寻不到一丝怨恨,就好像他口中的故事主角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他好像,也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玩世不恭。
兰舒犹豫了片刻,开口问道:“那你......当小混混是为了给你弟弟赚钱啊?”
石余川啧了一声,满脸的不满,反驳道:“什么小混混?我可是大混混!”
这有区别吗?兰舒吸了吸鼻子。
“我就上过两年学,爸妈走了之后我就没再去过学校了,我得养我弟弟。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?只能混咯,好在现在日子还算过得去,钞票大把大把地往兜里进,比一般人过得强多了。”
“那你识字吗?”
石余川无语至极,“你真把我当文盲啊?”
兰舒双眉不自觉地收紧,“但你总不能一直干这行吧,太不安全了。万一哪天你被人砍了……”
“你可盼我点好吧。”石余川轻笑出声,“等供完我弟弟读大学,我再给他娶了媳妇一切都安顿好了,我再金盆洗手吧。”
“他在哪里上大学?”
“广西南宁。”
兰舒裹紧了身上的大衣,像是被这遥远的距离冻到了一样,“好远啊。”
“嗯,是挺远的,我们好久没见了。”
今晚之后,兰舒对石余川的感觉不一样了。
石余川就像一只藏在坚硬壳子里的蜗牛。
那层壳,是由痞里痞气、吊儿郎当、油头滑脑和游手好闲等等拼凑而成。
把壳子掀开,里面的石余川有些脆弱,有些孤苦,有些惶惶不安。
这些念头,是兰舒在半梦半醒间冒出来的。
夜晚总是有着这样的魔力,让人变得多愁善感。
可等到第二天清晨,天色刚亮,大家都忙活起来了,兰舒便迅速清醒了过来。
石余川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鸡窝头,随手抓起一会儿迎亲要用的馒头,大口咬了下去。
看到这一幕,兰舒昨晚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同情心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她毫不客气地用力拍开石余川的手,没好气地责备道:“你怎么扒开眼睛就吃,这是人家一会儿迎亲要用的,数量都是有说法的,你吃了一个把人家的规矩都破了!”
“啊?”石余川嘴里含着的馒头还没咽下去,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,“那咋办,我也不能吐出去啊!”
董招娣正在镜子前涂口红,听到石余川又被骂了,赶忙小跑出来打圆场。
“没事兰舒,锅里还有呢,我一会儿再拿涂料点几个,你就让他随便吃吧,能吃多少就吃多少!”
得到董招娣的许可,石余川像是得到了特赦令,对着手里的馒头又狠狠咬了一大口。
兰舒只觉一阵无力,心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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