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当时事情发生的过程，但兰舒对董招娣有百分之百的信任。
人和人之间很奇怪，有的人无论认识多久，依然亲密不起来。
而有的人见第一眼就觉得会成为朋友，如果非要说出了理由，那大概就是磁场吧。
兰舒觉得自己的磁场和董招娣就挺合的，她永远喜欢真诚的人，甚至显得粗糙的坦诚，哪怕那部分坦诚是笨拙的。
陈金明一拳砸在了董招娣的太阳穴的上方，除了鼓了个大包以外，其他地方都没事，也没有脑震荡。
但董招娣还是难受，躺在病床上止不住地一阵阵犯恶心，她头晕得只能闭着眼睛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医生拿着报告单解释给兰舒听：“幸亏那一拳打偏了，要是真的正中太阳穴，那后果可就大了。”
兰舒心里一动，“能有啥后果啊？”
“那可多了，太阳穴是颅骨中最薄弱的部分，骨板厚度最薄的地方只有1到2毫米，太阳穴下面有大脑中动脉，如果遭受暴力打击，容易造成血管破裂大出血，引发颅内血肿，人就会陷入昏迷。临床上因为一巴掌打到太阳穴导致失明的案例可不少，你朋友算是福大命大。”
兰舒走到病床边，轻轻给董招娣掖了掖被角，“她现在还头晕得厉害，我看还要住几天院观察一下比较保险。”
“确实。”医生点了点头，“你要是不放心再观察一段时间也行，要是中途她再呕吐，就赶紧叫护士。没问题的话，就去把费用缴一下。”
兰舒有点怀疑这个医院是不是之前逃单的病人太多了，不然怎么来一个病人，医生就跟催命似的催着交钱。
之前他爸出院的时候是这样，顾晶晶那次也是，还没咋地呢就一个劲儿地催。
等医生离开后，董招娣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就想从床上坐起来。
兰舒赶紧轻轻地把她按下去，“你脑瓜子不疼啦？赶紧老实地躺着，别动！”
董招娣干呕了一下，眼角挂着一滴因为难受而呕出来的泪水，“这看病太贵了，我没啥事儿，回家躺着一样能养。”
“你管它贵不贵呢！又不用你掏钱。”
“啊？”董招娣本来就被打得脑袋懵懵的，这会儿更是大脑一片空白，“兰舒啊，你可千万别给我垫钱......”
“我才不给你掏钱。”兰舒提了提裤腰，她这条喇叭裤买大了，也可能是这段时间累瘦了，裤子老往下掉，“谁把你打了，谁掏钱。”
安抚好董招娣后，兰舒主动找到了陈金明。
老太太的病房里此时依旧聚满了四五个人，应该都是对方的家属。
陈金明还正愁找不着人了，一抬眼瞧见兰舒走进来，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，“噌”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。
“你赶紧赔......”
话还没说完，兰舒就冷冷地打断他：“我朋友被你打得下不了床了，医药费营养费赔偿费我算了一下，两千块钱，赶紧给钱，不然我去找警察。”
“不要脸！”一个瘦巴巴高颧骨的女人跟在陈金明身后冲了出来，她伸出手指，直指着兰舒的鼻子，扯着嗓子破口大骂：“看你打扮这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！狼鼠一窝，一肚子坏水的东西！你们不赔钱就算了，现在还反过来讹我们！我可告诉你，我妈出院以后要是落下啥后遗症，你们一个都跑不了，全都得负责！”
“对！全得负责！”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也从屋里挤了出来，“想讹人？那就去派出所！”
兰舒哼了一声，“走啊，今天谁不去派出所谁是孙子！”
“好啊！谁不去谁孙子！”
一伙人风风火火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，值班室内灯光昏黄，只有一位民警正伏案忙碌。
听到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控诉，民警抬手正了正警帽，目光缓缓落在兰舒身上。
“你们这事儿啊，属于民事纠纷。受伤的一方，完全可以要求对方承担民事赔偿责任。事情简单得很，他打伤了你朋友，你朋友把他母亲撞骨折了，两边互相赔钱，这不就结了。”
兰舒皱着眉头，满脸不服气，“他把我朋友打伤了是事实，我朋友可没撞他妈，他妈自己摔倒喊我朋友去扶，结果反倒被讹上了。我们凭什么赔他钱？”
民警见惯了这类扯皮，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，问道：“有目击证人吗？”
“有啊！当时两个小孩在场。”
“小孩？可以把他们带过来做笔录。”
兰舒的语气一下没了底气，声音也弱了几分：“都不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......”
民警神色平静，语气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：“既然不是你朋友撞的人，她为什么要去扶呢？”
这话如同一记闷棍，打得兰舒脑袋“嗡”的一声。
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，直直地盯着民警，喉咙像被堵住了，千言万语哽在那儿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陈金明在一旁听了，不屑地哈哈大笑两声，“对啊，要不是那个乡巴佬撞的，她去扶什么？下午好多人都瞧见我妈躺在地上了，她要是耍赖不赔钱，是不是得进去蹲笆篱子了？”
民警依旧不紧不慢地劝道：“你们这种小纠纷，没必要闹得这么大。私底下协商能解决的事儿，何必整这么麻烦？你赔她钱，她赔你钱，这不就完了吗？”
可这哪能一样呢？
陈金明他妈骨折了，年纪又大，后续养伤的花费，他们想怎么开口都行。
而董招娣只是脑袋上鼓了个大包，连轻微脑震荡都算不上。
真要是各赔各的，董招娣肯定是吃大亏的那一方。
一番折腾下来，在派出所里也没讨到个公道。
兰舒满心挫败地站在派出所门口，听着陈金明和他老婆尖酸的嘲讽，只觉得心头火起又无可奈何。
“听到警察咋说了吧？你们想要两千块可以，明天一大早我就把钱送到病房。你们也得把钱送到我妈病房，一万块，一分都不能少！”
“一万？”兰舒冷冷地斜睨过去，“不用等到明早，今晚我就烧给你。”
“金明，咱犯不着跟她浪费口舌。”陈金明老婆拽着他的胳膊，脸上挂着得意的笑，“一万块，听清楚没？不给钱就让你那个坏心眼的朋友进去蹲着吧！”
夫妻俩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，两颗脑袋凑在一起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，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。
兰舒呆呆地站在原地，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民警的那句“既然不是她撞的人，为什么她要去扶呢？”
为什么会这样？
前一阵的顾晶晶，这次的老太太，明明是做好事，怎么付出的代价要那么大呢？
“咱俩每次碰上都这么巧吗？”
兰舒闻声回头，只见石余川嘴里叼着烟，饶有兴致地半眯着眼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
兰舒心烦得要命，不想理他，抬脚就要迈步往前走。
石余川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，“被讹这种事，你没证据一点办法都没有，而且有些事，明着来是解决不了的。”
兰舒停住脚步，转过身神色平静地直视着他，“所以你一直暗着来，才会经常出现在医院和派出所吗？”
“你呛我干什么，又不是我讹你钱。”
石余川无奈地撇撇嘴，深吸一口烟，缓缓吐出一个烟圈。
烟雾缭绕间，兰舒隐约瞧见他黑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亮。
“说说吧，你怎么就被讹上了。”
“不是我，是我朋友。”
“都一样，说来听听。”
兰舒这次没再抗拒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，她把董招娣跟自己讲的前因后果，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石余川听。
石余川听完半天没说话，直到烟头燃尽，只剩个黑乎乎的烟屁股，他才抬脚把烟头狠狠踩灭。
“这事来派出所扯皮没用，你朋友的目击证人都找不着。”
兰舒无力地叹了口气，“那只能认栽被讹了？”
石余川嗯了一声，“如果不想拘留，这钱是肯定要赔的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