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菊买了一个发箍和发卡，兰舒要了她八块钱的成本价，她丢下十块钱转身就跑，生怕兰舒追上来给她两块钱。

之前在汽水厂上班的时候就是这样，兰舒给她一个橘子，第二天她保准还给兰舒更大更好的一个梨。

两个人关系再好，她都不会占兰舒一点便宜，生怕朋友吃亏。

就是因为杨菊是个很好的人，兰舒才跟着她如此着急上火。

她心里明镜似的，就算杨菊以后真和她对象结婚了，未来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。

杨菊像自己之前一样，每个月的工资要上交给家里一些，虽然她只需要交五十，但杨菊花钱一直挺大手大脚的，上班两年没攒下什么钱。

让她像自己一样摆摊做小生意显然不切实际，毕竟连本钱都拿不出来。

要是在新塘县的饭店找个端盘子洗碗的活也不行，工资少是一方面，主要还是下岗这件事，男方家里已经很瞧不上她了，如果她去找临时工的工作，她想进门更不可能了。

所以没找到像汽水厂那样的工作之前，哪怕要受着家里人的白眼，她也要一直闲着。

其实兰舒觉得，当下最适合杨菊的一条路就是南下打工，出去闯荡一番。

她们和金美华是铁三角，如果杨菊真有这个想法，美华一定会在广州那边帮她找到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。

但杨菊打死也不愿意，她一门心思全扑在和对象的婚事上。

本来现在两个人的感情正值风雨飘摇之际，如果这个节骨眼上她跑那么老远，这段感情必定会彻底破裂，更别提结婚了。

兰舒劝得嗓子眼都要冒烟了，杨菊的心就像秤砣一样，劝不动，根本劝不动。

她心意已决，为了能成功结婚，势必要找个像汽水厂那样稳定的工作。

兰舒干涉不了太多，只能尊重她的想法。

但她心里还是很难受，明知道前面是个火坑，明知道往前一步势必要烧得粉身碎骨，但她怎么也拦不住好朋友，她什么也做不了。

之前杨菊还总和她抱怨自己对象长得不好看，自己喜欢黎明那样的帅哥。

现在看来全是假的，平时说啥都没用，到真章了才能看出来，杨菊不仅不嫌弃，还爱得死去活来。

傍晚时分，客流量一茬接着一茬，摊位前始终人头攒动。

做生意就是这样，有时苦等一整天，都未必能等来一单生意，可一旦开始上人，那忙得连收钱的工夫都抽不出来，恨不得能多长出几只手脚来。

铺在地上的毯子被顾客们扯来扯去，和那些带有挂钩和别针的饰品缠成了一团。

还有好几对耳环都踩坏了，兰舒根本找不到人，只能自己认栽。

彻底天黑后，摊位前的人才渐渐稀疏起来，兰舒好不容易才有了空闲，着手整理那些七零八落、堆成一团的耳环、手链和项链。

晚上人多得很，周围其他摊位都有顾客光顾，可唯独她这儿冷冷清清，无人问津。

昨天她带的货少，卖得又快，天黑收摊的时候，几乎没剩下什么了。

今天带的货多，此时竟还剩将近三分之一没卖出去。

她双手叉腰，在周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，才弄明白缘由。

自己卖的本就是些小物件，摊位的位置离路灯有十几米远，天一黑透，这边就完全陷入了黑暗，什么都看不清。

要是再碰上近视眼、散光或者有夜盲症的顾客，那更是什么都看不见。

又等了半个小时，确实没生意了，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，兰舒索性直接收摊，打算去添置新装备。

她准备去买一张折叠桌，明天开始把所有的饰品放在桌子上，避免再有踩坏弄乱饰品的事情发生。

还要再买三个手电筒，不然晚上黑灯瞎火的，实在耽误生意。

兰舒把大包扛在身上，气喘吁吁地往商业街走去，脑子里全是今天摆摊的事儿，琢磨着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。

镜子也得再买两个，人多的时候，顾客们抢着用镜子，容易惹得大家不开心，降低购物体验。

正这么想着，身后突然传来“嘀嘀”的汽车喇叭声。

兰舒立刻警觉地停下脚步，往旁边退了两步。

“兰舒！”

听到呼唤声，兰舒把肩膀上扛着的大包裹换了个方向，伸长了脖子闻声望去。

只见一辆阔气的黑色小轿车停在自己的面前，魏大宇摇下了副驾驶的车窗，半个身子使劲往右边探着，惊喜又温和地冲着她浅笑。

“你要去哪儿啊？我捎你一程。”

魏大宇的突然出现让兰舒有几秒的愣神，她礼貌地冲他点头问好：“不用麻烦了，我就去桂林路买点小东西，没多远，你快走吧。”

“桂林路可不近，你快上车，我正好顺路。”

兰舒一个劲儿地摆手拒绝，魏大宇却一直热情地让她上车，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。

无奈之下，兰舒只好扛着大包裹，坐到了小轿车的后排。

白天这大包裹一直放在地上，兰舒怕弄脏后座的皮座椅，就把包裹抱在自己腿上。

魏大宇发动车子，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。

“别抱着行李了，多累啊，放车座上就行。”

兰舒笑着摇了摇头：“不累，这里面都是小饰品，看着挺重的其实很轻。”

魏大宇点了点头，目光重新回到前方，专注地开起车来。

“买这么多饰品做什么？”

兰舒直言道：“我在摆摊。”

“啊？”魏大宇顿时愣住，目光直白地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，“钱不够花吗？”

他知道汽水厂关停的事，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兰舒会出来摆摊。

毕竟之前给她的那笔赔偿金还挺多的，相当于汽水厂一年多的工资了，就算兰舒在家躺着什么都不干，再省着点花，足够她花上两年的了。

“够花的，但我不想在家闲着。”兰舒实话道。

说完，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。

不知道魏大宇在想什么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：“如果你需要工作的话，我可以帮你在一百货找个售货员的活干，工资不比你们汽水厂低。”

兰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，“谢谢你了大宇哥，你帮我要了那么多的赔偿金已经是帮我很大的忙了，不用再麻烦了。”

魏大宇还以为兰舒是不好意思在客套，在后视镜瞄了她一眼，温笑道：“不麻烦，为商场招揽人才也是我的工作。售货员不是谁都能当的，长相口才情商，一个也不能少，我觉得这几点要求你都挺符合的。”

“真不用大宇哥，还是感谢你的好意，但我不想打工了，我想自己当老板。”

兰舒的直白让魏大宇再次诧异起来，“你想当老板？”

“是，我想赚钱，赚很多的钱，我想支配我自己，不想再让别人支配我。”

其实兰舒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物欲很强的人，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赚到钱了以后要买什么要干什么，她没什么想法。

但她就是想赚钱，因为钱能摆平生活里99%的难题。

钱是安全感，是能让身心舒展的良药，是自信的底气，更是自由的通行证。

自从今年国家彻底取消了粮票和油票的供应，票证正式退出了老百姓的生活，钱对于人们来说更是好东西了。

只要有钱，人生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。

她可以毫无顾虑地供妹妹念最好的高中，读心仪的大学，支持她游遍千山万水，去拥抱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精彩人生。

她渴望自由，她更希望妹妹能比自己飞得更高，哪怕踩着自己的肩膀也没关系。

魏大宇坐在驾驶位上听得格外认真，他没有对兰舒的构想妄加任何主观的评判，思索片刻后，转而询问起货源和前期成本的相关事宜。

兰舒应对自如，回答得条理清晰，头头是道。

魏大宇听后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“你如果要租门店，我可以帮你留意着。”

“现在谈门店还太早了。”兰舒无奈地苦笑道：“虽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，可我不想在还没赚到钱的时候就一股脑投入太多成本。不过，摆摊确实是一时的，我和我的合伙人其实相中了地下步行街那块地方，我自己也去考察过很多回，但那边各个档口生意都不错，根本找不到要出兑的空档口。”

魏大宇轻轻应了一声，“地下步行街确实是个好地方。”

“算了，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兰舒洒脱道：“大雾的清晨是看不清远方的，但至少做好眼前每一步都是清晰的，万一摆摊就能当上万元户，我直接租个独立的大店铺，也不是没可能的事。”

魏大宇从后视镜里望着眼睛亮晶晶的兰舒，弯了弯嘴角，“你一定可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