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大宇高大的身形顿了一下,随即惊喜地转过头。
“兰舒。”
“你真的是来找我的?”
魏大宇笑着点点头,“我想去给你送钱,但觉得突然去你家敲门会给你造成困扰,刚还纠结怎么去叫你呢,没想到你就出现了。”
兰舒暗自庆幸,还好他没真上门。
她倒不是怕邻里嚼舌根,只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有了这笔钱。
魏大宇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兰舒的想法,边拉开皮包拉链边闻声道:“你放心,我已经告诉晓峰了,让他别和你二姐提赔偿金的事。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,和其他人都无关,旁人也没资格指手画脚。”
这一刻,兰舒觉得魏大宇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活财神爷!
同样是兄弟俩,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!
兰舒伸手接过裹在牛皮纸信封里的赔偿金,手指捏着信封的厚度时,双手不禁一滞,摸着厚度得将近三十张。
“怎么这么多?”她不禁低呼。
魏大宇淡然一笑,“害你受了这么大罪,光医药费哪里够。剩下的钱你拿去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,气血亏了需要很久才能补回来。”
兰舒也没忸怩,利落地把信封折好塞进衣兜,“都这么久了,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忘了呢。”
“哪能忘啊。”魏大宇依旧面带儒雅笑意,“那天回去之后,我就跟晓峰说了必须赔偿你。他手头没这么多钱,我就撂话家里不会替他擦屁股,让他自己去想办法筹钱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凑的,折腾了小一个月,昨晚刚把钱凑齐我今天就给你送过来了。”
兰舒满心感激,念头一转又问道:“这会儿才六点多,一百货还没关门呢,你是请假出来的?”
“没事。”魏大宇笑容温和依旧,“我刚出来一个多小时而已,现在要回去了。”
兰舒隔着衣服轻轻摩挲着兜里的钱,抬眸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“要买东西?”魏大宇微微一怔。
“嗯,我想买双双星牌旅游鞋。”
兰舒没想到魏大宇是开着小轿车来的,在她的生活圈子里,还没见过谁能开上小轿车,就连魏晓峰平日里也不过是蹬着辆永久牌自行车。
她对车没什么研究,也不认识面前的这辆黑色小轿车是什么牌子,只觉得车标上的小皇冠模样精致,怪好看的。
魏大宇上前一步,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。
兰舒有些不好意思,“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吧。”
“有顺风车干嘛不坐?”魏大宇嘴角含笑,再次发出邀请,“开车过去十分钟就到了,快上车吧。”
这还是兰舒生平第一次坐小轿车,上车后,她细心观察着魏大宇的动作,随后有样学样地给自己也系好了安全带。
魏大宇余光瞥见,没来由地夸赞道:“兰舒,你是个很聪明的人。”
“我聪明?”兰舒一怔,随即苦笑着摇头,“你还是头一个这么夸我的,从小到大我家里人都嫌我笨,说我是榆木脑袋。”
魏大宇轻轻摇头,语气笃定道:“你是有内秀的人,他们不了解你。”
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,兰舒心想。
一路上兰舒的身子像爬了蚂蚁,浑身不自在,她感觉座椅上像是长了刺,怎么坐都不舒服,还不如自行车的后座好坐呢。
魏大宇找话题聊,打破车内的尴尬气氛,“我这两次见你,感觉你变化挺大的。”
兰舒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,这段时间她听这种话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。
“我是不是变成泼妇了?”
“哪能呢!”魏大宇手握方向盘,侧头瞧了她一眼,“之前晓峰带你见我的那两次,感觉你整个人都缩进一个壳里,现在就不同了。”
“恩呢,我破壳了,以前是鸡蛋,现在是毛蛋了。”
魏大宇被逗得笑出了声,“挺好的,女孩子就应该大大方方的,别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,别人口中的你,不是你。”
见兰舒不语,他又接着说:“晓峰的事我真的很抱歉,原本还怕你消沉下去一蹶不振,现在看到你比以前还精神,我这心里也算踏实了。好在晓峰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,以后如果你遇到什么难处需要帮忙的地方,尽管来找我。”
兰舒攥着手没说话,没有以后了。
钱拿到手了,往后她和魏家再不会有任何瓜葛。
兰舒抱着双星牌运动鞋回到家,屋里依旧只有兰建国和兰馨两个人。
她回到西屋,目光四下打量一番,最后爬到炕上拉开了炕柜,小心翼翼地把鞋盒塞了进去。
到时候兰妮晚上睡觉的时候铺被子,一打开柜子就能看到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了。
等到晚上九点多,兰涛和兰妮结束学校训练,大汗淋漓地进了家门。
兰涛刚进屋,就扯着嗓子喊:“妈!我渴死了!快给我倒杯水!”
喊了几声都不见回应,他把屋里屋外瞅了个遍,最后趴在东屋门框上,满脸疑惑地问:“爸,我妈呢?”
兰建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“谁知道她跑哪去了,别问我。”
“不问你问谁啊?你俩成天在家黑天白天的在一起。”
兰馨“呸”地吐出一粒瓜子皮,脆生生撂下一句:“爸把妈气跑了。”
“啥玩意?”
西屋的兰舒也支棱起耳朵,怪不得呢,下班回家的时候冷锅冷灶的,厨房的锅碗瓢盆堆得乱七八糟也没人收拾,原来人跑了。
这阵子兰建国天天在家发疯,她本以为林秀珍会一直忍下去,没想到居然还爆发了。
虽说得知了这个消息,可家里愣是没一个人起身出去找找的意思。
如果是以前,兰舒早就急得鞋都来不及提,冲出去找人了。
但现在可不同了,大家都闷不吭声,她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。
在林秀珍的眼里,她做什么都是费力不讨好,那她就什么也不做。
而且她心里有数,林秀珍这人,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,出不了什么大事儿。
一晃眼,又一个小时过去了,十点半了,林秀珍还没见踪影。
这下兰建国再也坐不住了,他慌里慌张地抓起手电筒,扯着嗓子招呼四个孩子,“都别愣着了,跟我出去找人!”
兰馨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,无语地撇了撇嘴,小声嘟囔着:“早干嘛去了......”
兰建国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,好半天才又翻出一个手电筒,又冲着兰舒喊:“你快去隔壁你李婶家借个手电筒去,不然这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着。”
兰舒翻了个白眼,“我不去,你让兰馨去。”
她心里可记着仇呢,出院刚回家那会儿,李婶在背后嚼她舌根,说她除了长得好看没一点儿长处,她烦李婶。
兰馨恨恨地剜了兰舒一眼,满心不乐意,又敢怒不敢言。
最终,一家人凑齐四个手电筒,一头扎进大街小巷寻人。
兰妮和兰舒共用一个手电筒,两人紧紧依偎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黑漆漆的胡同里钻。
兰妮有点害怕,“姐,这么晚了妈能去哪啊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兰舒也没头绪,这还是林秀珍第一次“离家出走”,以前也没找人的经验啊,她还真没什么头绪。
兰妮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,声音都带着颤:“姐,妈不会是......”
“别瞎寻思!”兰舒打断她。
一家人兵分四路,在街巷里穿梭了半个多小时。
忽然,老远传来兰涛的呼喊声:“找到妈了!”
众人长舒一口气,忙不迭朝着声音方向跑去。
林秀珍坐在农药店门口的台阶上,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熟透的大核桃。
兰馨赶忙上前把她搀起来,“妈,大半夜的你跑这儿坐着干嘛呀!”
林秀珍见家人都到齐了,有了观众,一下子就来了劲儿。
她拍着大腿哭天抢地:“我不活了啊!我要喝农药!”
兰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“农药店八点才关门,你出去这么久了,没买到一瓶农药?”
一听这话,林秀珍哭得更凶了,直拍大腿:“都逼我啊!都要我死啊!”
兰馨瞪了兰舒一眼,埋怨道: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?妈都这样了,你还在这冷嘲热讽!”
兰舒挑了挑眉,“又不是我惹的她,她要喝药,那是爸的事儿,跟我有啥关系?”
兰建国叹了口气,走过去拽住林秀珍胳膊,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。
“都多大岁数了,还瞎折腾啥?大半夜坐人家门口像什么样子,别给我丢脸,赶紧回家去!”
林秀珍任由兰建国拉着,嘴里却不依不饶。
“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?你正好,你再去找个像苏红一样的女人伺候你吧,最好还是在厂里上班的,这样家里就是双职工了。”
兰舒有些意外能在林秀珍的口中听到苏红这个名字,苏红这个人,可是家里多年心照不宣的禁忌。
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兰建国对前妻感情深,这也是林秀珍心里最深的那根刺。
怪不得今天林秀珍不忍了,看来是吵架的时候兰建国提到了苏红,踩她底线了。
这场离家出走的闹剧草草收场,兰妮累得不行,回家路上一直靠在兰舒身上,任由她拖着自己走。
“妈也真够能作的,人家农药店都关门了还坐门口不走,你说我们今天要是不来找,她是不是能在那边坐一宿啊?”
兰舒笑出了声,“我看咱还来早了呢。”
“啥意思?”
“我看咱妈这架势,我们不来找,过会儿她自己也能回家。”
半晌后,兰妮叹了口气,“姐,爸是不是不爱妈啊?”
兰舒愣住,不爱吗?还真不好说。
搭伙过日子,双方还有自家的孩子,完全同心肯定是不可能的。
都说半路夫妻都是贼,权衡利弊,同前任比较,这都是二婚不可避免的问题。
头婚妻子和二婚妻子的好与不好,不在人心,而在人性。
但有一点,兰舒看得很清楚。
其实兰建国潜意识里就有点瞧不起林秀珍,因为林秀珍不是工人,不能为家里赚钱。
兰舒仰起头,对着夜空繁星长叹一声。
“妮儿,你一定要好好学习,你看就像咱妈,平时咋咋呼呼的看着厉害,实际上家里大权都在爸手里。养猪,喂再好的饲料,本质也是为了杀猪,咱不当猪,听到没?”
兰妮俏皮地眨眨眼,“姐,我不当猪,我要当人。”
兰舒会心一笑,“嗯,我们都要当饲料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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