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头暂且按下不表,那头用过晚膳,骆玖语一把拽过骆青松与庄文雅,步入了她的闺房。
甫一进门,骆玖语便跪倒在地,朝着二人行了个大礼,声线中带着几分哽咽,“爹爹、文雅姨母,请受桑儿一拜。”
自大堂相见至今,不过一个多时辰,但对于历经两世重生的骆玖语而言,却恍若隔世,历经数年生死离别,她的眼眶早已泛红。
庄文雅见这自小疼爱的外甥女如此委屈,心中亦是酸楚,眼眶微红,连忙弯腰将她扶起,“桑儿,你这是做什么?快起来。”
“是啊,桑儿,你这是作何。”骆青松素来最怕女儿落泪,此刻也是手足无措,“爹爹知晓,关于我和你文雅姨母的事……罢了,我们已商量过,你若不开心,此事便就此作罢,只要你安好,可好?”
“不好!”怀中的闺女猛地抬头,撅着小嘴,倔强地吐出二字。
“啊?”
“啊?”
两位长辈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,不知如何才能让这小娇儿展露笑颜。
“爹爹,我问你……”骆玖语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决。
“你说……”骆青松连忙应道。
“当初为了救我,文雅姨母不顾艰险,带我前往宗仙谷求医问药,她操了多少心;这些年边关动荡,她为了让我们无后顾之忧,打理府邸,又付出了多少辛劳;还有那次战场上有人暗算,她为了救我,身受重伤,此生......再不能有自己的子嗣,又失去了多少!爹爹,你身为三军主帅,在家又是一家之主,怎能忘恩负义、薄情寡义、始乱终弃?”
“我,我,我……并未……”骆青松被闺女这一番质问,说得哑口无言,仿佛被亲闺女拉上了陈世美的刑场。
这小棉袄,漏风可不是一星半点。只是,她怎会知晓庄文雅为救她而失去生育能力之事?
骆玖语的外祖父镇国公庄卫城,乃是随先帝开疆拓土的景国大功臣。年轻时,庄卫城打仗路过万宗山受伤,被宗仙谷谷主之女林慧儿所救,二人相爱成婚,定居京都。婚后,林慧儿诞下二女,即骆玖语的母亲庄君雅与庄文雅,此后便再无所出。世人皆笑庄卫城后继无人,他却毫不在意,对两个女儿疼爱有加。不料,不惑之年,他又得一子,取名庄亦贺。
庄君雅与妹妹庄文雅自幼形影不离,情谊深厚。后来,骆青松求娶了庄君雅,庄文雅则嫁给了探花郎周杰。本以为是两段佳话,不想庄文雅成亲不到半年,周杰便因病离世,她无依无靠,只得回到庄家。几年后,庄君雅又突遭意外离世。
当年,骆玖语先中奇毒,又落水昏迷,哪怕是太医也是束手无策,生死未卜。骆青松带她离开京都,欲前往宗仙谷求新谷主救治。但宗仙谷规矩繁多,且战事吃紧,他身为主帅无法离守。这时,庄文雅挺身而出,作为前谷主孙女,她带着骆玖语前往宗仙谷,一待便是四年。
而后,她又带着骆玖语回到边关,一边打理家务,一边作为医师救治伤员。多年相处,她对姐夫骆青松,不知不觉间已生情愫。景国民风开放,寡妇再嫁并非大事,但二人始终难以跨越那道坎。
直至一次宸国与景国的交战,庄文雅跑到前线救治伤员,见一支毒箭向骆玖语射来,她挺身而出,为她挡下这一箭。毒箭射中庄文雅的腹部,经过救治,虽性命无忧,却让她失去了生育能力。
女子无子,在世俗眼中,便是断了后路。正因如此,骆青松才决定走出那一步,负起责任,娶庄文雅为继室,保她余生无忧。
即便如此,他们也从未向骆玖语透露过庄文雅不能生育之事,生怕她心中有负担。
这也导致骆玖语一听他要再娶,不了解全貌,便闹着要离家出走。
“桑儿,你怎知你文雅姨母……”骆青松满心疑惑。
“我......”是啊,她怎会知晓?
骆玖语没想到一时情急竟把这事也说了出来。
上一世,家人为保护她,未曾告知真相,她因此误会了庄文雅,疏远了家人。
后来,她被骆思梦和蒋新全趁虚而入,加以误导,铸成大错。直至被囚禁东宫,骆思梦才将真相告知,那时的她悔之晚矣。
如今,知晓的途径已不重要。
“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,爹爹,你就说你不娶文雅姨母对不对吧?”她将话题引了回来。
“对。”
“嗯?”
“不,不对。”骆青松连忙改口。
“那你要把文雅姨母娶回家。”骆玖语补充道。
“桑儿......你,你不是对我心有嫌隙......”庄文雅听到外甥女竟会应允,满心讶异。
“文雅姨母,我何时曾有丝毫厌恶您了。自我六岁时,您便如影随形,护我周全,数度救我于危难之中。而今更是因我之故……若我至今仍不明白您的一番苦心,岂不枉为人子?昔日我懵懂无知,做出了诸多伤人之举,姨母您能原谅我吗?”骆玖语言及此处,对这位姨母心中的愧疚之情,难以言表。
庄文雅闻言,微微一笑,伸手将骆玖语搂入怀中,轻抚她的青丝。“我岂会怪你?桑儿,你乃是我嫡亲姐姐的骨血,这些年相伴左右,又何尝不是你在慰藉姨母的心?我早已视你如己出了。”
“那往后就让爹爹、我和哥哥来照顾您,可好?”骆玖语柔声道,言辞间尽显温婉。
“……好……”庄文雅的泪水终于滑落。
“爹爹,你记住了吗?”骆玖语抱紧庄文雅,又问了一句。
“记,记住了!”骆青松茫然间,终于回过神来。
看着父亲有些窘迫的样子,骆玖语心中暗自好笑。
活了两世,对于父亲的脾性,她还是了解的。
见自己被闺女套路,骆青松也不恼怒,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瞅庄文雅,对方亦是面红耳赤。
但想到前几天闺女的抗拒,骆青松终究还是没底气。
“桑儿,爹爹再娶,你当真不生气?要不……”
“哎呀,爹爹,你怎如此啰嗦,我说了不生气便是真的。不仅不生气,我还很欢喜呢。”骆玖语娇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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