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年没有再去理会那个已经沉默下来的幽灵。
他从床上下来,走向了那个人影。
余年判断错了,这应该是个男人。
他绕着这间屋子走了一圈,发现那个木制的衣柜中还挂着不少衣物。
看起来不像是女人的,而且那样式余年没见过,好像有点像古代人穿的儒衫?
余年收回了目光,向着桌前的那个人影走去。
又或者说是尸体。
这具尸体呈现干尸状,它的头发还保存得很完好,头发从头上滑落,几乎要碰到了地面。
所以余年第一眼就将它当作是了女性。
尸体的头低垂,余年看不清它的面容。
但是他能看到,这具尸体的右手自然垂落,同时手上还抓着一只毛笔。
左手依旧伏在桌前,好像在他生前还在撰写着什么。
余年也无法判断这具尸体死亡的具体时间。
他又不是学法医也不是学考古的,哪能从尸体上看出死亡的时间?
但是他知道,这具尸体的年份已经很久远了。
陈年老尸!
而且,奇怪的是,这间屋子中没有任何一粒尘埃。
正常来说,通风的屋子,没人活动的话应该会布满灰尘。
但是这间木屋却十分干净。
你问哪来的通风?屋顶上开了个洞当然通风啦!
那盏早已没了油的油灯,依旧在燃烧。
应该还能叫油灯吧?但是没了油还在燃着的还是油灯吗?
余年摇了摇头,把那些胡思乱想的想法甩了出去。
他依旧不太敢轻举妄动,他不知道挪动这具尸体会发生什么。
也不知道触碰书桌上的物品会发生什么。
他只是简单的观察了整个屋子一圈。
然后,他又将目光望向了那个坐在床上的半透明少女。
少女见他的目光终于看向自己了,于是开始当场掉眼泪。
不是?你哭什么,我都还没哭呢。
被困在这里还和外界断掉了联系,被迫跟一个尸体和幽灵待在一起,我都没掉小珍珠。
你哭什么?余年有些手足无措。但是他的内心依旧是骚话连篇。
少女不管余年在想什么,刚刚开始还是默默的掉眼泪。
过了几秒,像是眼睛里的堤坝终于被泪水冲垮了,开始嚎啕大哭起来。
哭泣的声音几乎要把余年的耳朵震聋。
“别哭了,别哭了我勒了个姑奶奶啊。
是我嘴巴贱行了吧,是我说话语气不好。别哭了我的小祖宗啊。”
余年有些痛苦的捂着耳朵,欲哭无泪地对少女说道。
如果可以,他甚至想给这个姑奶奶跪下磕一个,让她别哭了。
我的耳朵啊,才刚刚好了半天难道又要聋了吗?
余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,耳朵你命好苦啊。
其实,余年心里还有些奇怪,幽灵还能哭的?
她眼睛里流出来的是什么?是泪水吗?
然后他就不说话了,只是捂着耳朵,然后盯着少女的脸看,像是在好奇这眼泪的构成。
过了几分钟,少女停止了在床上打滚的动作。
她坐了起来,眼中带泪,像是一朵要凋谢的花朵。
她撅着嘴巴看着眼前的捂着耳朵的青年,同时还抽了抽鼻子。
你真的会有鼻涕要流出来吗?还抽鼻子。
然后俩人又不说话了,余年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可怜兮兮的表情,内心的火气已经消去了大半。
半分钟后,余年开口打破了这幅安静的画面。
“你还是说说吧,为什么要骗我进来。又为什么要故意让野火那群人对我产生怀疑。
还有,我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一定很危险。”
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:“为什么要利用他们?
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很大的恶意,但是为什么对他们就抱着敌意?”
少女依旧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没有开口。
她说不出来,那些是事情是有来由的,但是她说不出口。
她更希望的是让余年不要陷入危险当中。仅此而已。
余年挠了挠脑袋,眼前的少女依旧不说话。
不说就不说吧,他有自己的判断。
首先,幽灵小姐一定是不想让他陷入某种危险的境地。
那么,这就说明,在刚刚进入月亮庄的时候他一定是安全的。
这应该是因为有野火的存在。
她利用了野火,她知道有野火在余年肯定暂时是安全的。
所以她放心的去调查。
这又从另一个方面知道了还有一件事,幽灵小姐一定知道那个吊坠的事!
否则,她一定会有其他的手段让余年远离失乡人。
不过余年现在还不想追问她。
而且那间小得可怜的屋子也一定是安全的,这是幽灵小姐的判断。
包括现在这间木屋也一定是安全的。
但是在刚才在他们站在这间木屋之前,一定有某种危险在暗暗的将他们包围。
在那种情况下,野火都可能会自身难保。
所以,幽灵小姐先开口了,她本来能不开口的。
但是她开口了,她说里面是安全的。
野火能信吗?就算要信也是信余年,而不是一直跟着他的幽灵。
这种情况下,野火小队肯定不会贸然进入屋内,所以最后只能他来。
余年也相信,就算他检查了屋内以后,说已经安全了。
野火小队也可能并不会进到屋子里。
只是警惕的围在这间木屋外,借着窗外散发的微弱光芒,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天空中的太阳再次升起。
当幽灵小姐现身的那一刻起,小队的众人一定是又提高了警惕,甚至也会开始怀疑余年。
那余年为什么要让幽灵小姐现身?
因为他知道,队长那双银色的双眸一定能察觉到周围的异样。
他也不敢赌队长能不能看到,所以他只能让幽灵小姐现身,以此来打消野火的怀疑。
也就是说,如果幽灵小姐没来找余年,他们最后也会发现这间木屋。
然后经过观察与探查之后,他们一定会一起进来。
因为余年知道,队长的眼睛一定会判断出这间屋子是安全的。
但是幽灵小姐的出现干扰了她的判断。
余年没再多说什么,转过身向那个尸体走去。
他需要一些手段来重新跟野火小队取得联系,他们是好人。
能为他人点燃命火,燃烧生命对抗这个世界的人能有多坏?
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,他相信,野火一定不是什么坏人。
现在,整个房间最可疑的除了房顶的那个洞。
就是眼前的这个尸体又或者说是尸体处在的这片区域看起来最可疑。
余年没再小心翼翼,而是放心的走过去,抬手就要将尸体挪开。
“为什么要救他们?”少女终于还是开口了。
余年停下了要触碰到尸体的手,转身对少女说道,
“因为他们是好人,是英雄,这样的人不应该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。”
“如果救了他们你就会死呢?”少女揉了揉有些通红的眼睛。
余年没有说话,像是在考量什么。
然后开口坚定的说道,
“那又如何?我只是个普通人,而他们是英雄,英雄就应该站在阳光下拯救众人,而不是默默无闻的死在昏暗的泥沼里。”
余年眼中像是燃起了火焰。
“用我一个人的性命,却能救更多的人。这难道不是好事吗?”
谁在小时候没有做个英雄的梦呢?
如果野火不是什么好人,余年可能二话不说就听从少女的话。
立刻就躺上床等待醒来时能离开这个地方了。
可是野火不是这样的,他们明明可以在怀疑他身份之时就可以直接开枪把他击毙。
甚至不给余年辩解的机会。
“为什么,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?放弃自己而去救别人?余年,你不觉得自己很蠢吗?”
少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。
余年眼中的火焰一滞,沉默了下来,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?这是不是太无私了些呢?
他可不是圣人,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自己开解,该说些什么呢?说些什么显得自己更伟大?
余年苦笑着摇了摇头,“也许我就是愚蠢的,但我知道人命的可贵。”
“你自己的命就不可贵了?”
少女紧追不舍,像是对他发出灵魂的质问。
“我...”余年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这是他的一种直觉,玄之又玄的直觉,他认为野火的人不应该死在这里。
而他也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里。
不该活在这个世界里?余年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。
“余年,你明白么?有能力的人并不是天生就需要保护无能者,可无能者也不是天生就需要为有能力的人付出。”
少女看着青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。
“人之所以为人,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。但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,那我会帮你。
也许你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也许他们真的不是好人?
余年叹了一口气,没再多说什么。
已经无关紧要了,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直觉。
在面对失乡人时,他不就是这样的吗?
少女没有再开口,只是盯着余年的眼睛看。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来。
余年知道,在有些时候,即便你付出生命也无法拯救别人。
生命的代价有时过于沉重,有时却又如同鸿毛般轻盈。
他不想做英雄,但有时候面对不该死的人要死,他却无法在内心保持平静。
这是为什么?其实余年自己也很是疑惑,他从前可不觉得自己会是这种人。
可现在,好似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再呼唤他,让他不能就此束手旁观。
他突然想起来十八岁那年,他站在楼下,望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劫持。
那个杀人犯抓着他的好友站在楼顶上时。
他多希望自己能长出翅膀,然后用力的展开双翼飞起接住半空中的好友。
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用自己的命去换。
而命火不就暗含着这个意味吗?可惜他没能得到命火的青睐。
从前不存在命火,现在他的身上也不存在命火。
现在要他与从前一样吗?
就如同当初那般呆呆的站在楼下,看着好友的脑袋碎成两半那样?
余年不是孤儿,但是他几乎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他的父母。
他甚至连十岁那年母亲在离开前悲伤的脸庞都无法记住。
他只知道,是他最好的朋友将他带回了家。
他拯救了余年,但是余年却没能拯救他。
所以,他是个普通人,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。
油灯的火焰因为他们的争辩而左右摇摆。
在昏暗的房间里,余年的影子在墙上投射出无数个人影。
于是,木屋内又安静了下来,书桌角落里,油灯的火舌轻轻摇曳。
...
程夜雨和廖文都听见了那声尖啸,尽管有紫萝的存在,他们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。
只是现在,天上的月亮又重新出现了,而且那间木屋也出现了,窗户里透出淡淡的光。
离他们很近,看起来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原地。
危险解除了吗?程夜雨不太清楚,廖文也不清楚,他们还在使用着各自的能力。
这种时候队长才能清楚危机到底解除了没有。
可是他们的队长昏倒了,可能是能力使用过度,也可能是受伤了。
即便现在有了光亮,周围也依旧很黑。
仅仅凭借那点光亮,程夜雨根本没办法判断队长目前的情况。
她深吸一口气,刚想喊余年从屋子里出来帮忙。
可是她突然想到,现在的情况不明,他们身边的危机可能还存在。
叫余年一个普通人出来干什么?
他会死的吧。
又或者是当余年看到现在的情况,会直接暴起伤人。
不过程夜雨相信,余年不是那样的人。
该怎么办?
程夜雨的额头因为能力的过度使用冒出了一些汗滴,汗滴顺着她的脸颊滴到地面。
廖文此时的状态也不太好,为了给弟弟疗伤,他几乎激发了百分百的能力。
程夜雨的余光借助廖文身上蓝色的命火,甚至能看到他的头发开始从乌黑变成了有些枯黄。
几分钟后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程夜雨开口了。
“先停下吧,他现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。
你先去检查一下队长的身体情况,然后我们开始向那个木屋撤去。”
廖文确实是有些着急了,其实治疗廖武五分钟就可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。
可他只是怕会留下一些后遗症。
因为这个伤实在是太重了,甚至可能会导致他瘫痪。
所以下意识的开口说道需要三十分钟。
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改口,队长就开启了能力。
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敢开口去打扰队长,生怕影响到队长导致她也重伤。
我这是怎么了?
廖文觉得自从进入月亮庄以来,他的身上就有些不对劲。
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迟钝了不少,但是他也没发现什么问题。
在铁牛他们还在整理屋子的时候,他就让队长帮自己看过,看看是不是被污染了。
可是并没有。
“对不起,我的错。看到我弟弟受到重伤让我失去了冷静。”
廖文诚恳的承认了刚刚的判断失误。
其实他在程夜雨开口之前就停下了能力。
刚刚站起身想要向队长倒地的地方检查一下,下一刻程夜雨的声音就穿过黑暗过来了。
“队长没什么大碍,只是过于疲惫的同时能力使用超支了导致的晕倒。”
廖文对程夜雨说道。
程夜雨稍稍松了一口气,没什么大碍就好。
于是,廖文开始拖着两个人向木屋走去,程夜雨跟在后面,保持着能力的释放。
除了那盏在窗前的蜡烛,这间木屋空无一物。
那根蜡烛很长,起码有一米高,燃着的烛火向屋内的众人释放着柔和的光。
余年呢?怎么不见了,他们俩人都很奇怪,怎么回事?
“我们和他进入的可能并不是一个屋子。”
程夜雨发现了,之前余年进去的那个木屋,窗前是有个人影的。
但是这间,在他们进来时窗户根本就没有透出人影。
廖文有些发愣,过了两秒后才点了点头。
程夜雨有些奇怪,廖文怎么了?
他的状态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?
就像是刚才他说需要半小时的时间治疗廖武一样。
即便平时廖文表现得有些憨厚,但是他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。
大家都是聪明人,只是廖文在这里面相比其他人要善良一些。
现在的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,他在看什么?
程夜雨顺着廖文的目光看去。
屋顶上有个洞,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月亮。
圆圆的明月挂在天空中,发出皎洁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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