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年在梦中再次来到了那片暗红色的土地上。
暗红的地平线与暗红的天空几乎连为一体,洁白的白菊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生长。
盛开出独属于悼亡者的哀伤。
这次没有风了。
余年转身看向他身后那一片片无字的墓碑。
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,他似乎是这群人的墓志铭。
只要他还活着,他们的故事就一定会流传。
可惜余年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片坟地中都埋葬着什么人,他们又有什么故事。
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满是磨痕的无字碑,他们的故事连梦中都无法被记载么?
余年没由来的感到悲伤,他缓缓的蹲下身,用手指悄悄在墓碑上勾勒着什么。
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
只是现在不做些什么,悲伤就会将他拉入未知的深渊。
他好像记得天上有着什么了,所以余年不再抬头。
他开始穿行在这些无字碑间,都说雁过留痕,可余年的脚步很重,却没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任何脚印。
这片坟地真的一望无际啊,而那些白菊却没在这些墓碑间盛开。
它们中间似乎有着一条界限分明的楚河汉界,井水不犯河水。
可余年看着很是不舒心,于是他转身向那片花海走去。
轻轻的折下一朵白菊,像是个牧师,庄严而肃穆。
这时终于有风来了。
微风轻轻抚摸余年的脸颊,这次不再有呓语,似乎就连风儿也知道,这个时候应该保持安静。
尘埃也不再起伏,而是静静的漂浮在空中,闪着点点星光。
于是它们铺成了一条布满星光的过道,即便是在暗红色的天空下,它也足够亮眼。
余年脚步轻快起来,尘埃再次起舞,像是星光将他包围。
风中的呓语像是在诉说着思念,余年的心情不再沉重,他迈着轻快的步伐,蹲下身子,将手中的白菊放在一座无字碑前。
风儿更加欢快了,星光围绕着他旋转,像是在为他献上礼花。
星光交织成网为他披上了星光的披风。
余年眼前的无字碑开始显露出字体,上面的粉尘缓缓脱落,出现了两个字。
李成。
随后他听到了一声低语。
那是他自己的声音。
低语在这片旷野回荡。
他说。
“我听到了属于亡者的乐章。”
轰隆——
整片旷野开始震动,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上而下向他投来了目光。
余年抬起头,眼神闪烁,像是眼底装着星辰,是谁向他投来的注视?
是天上巨大的头颅。
在看到那颗挂在天上的头颅之后,余年再次惊醒了过来。
心跳飞速,身上直冒冷汗,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一般。
之后就是剧烈的疼痛感袭来,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。
这里好像是一间不透光的密室,他躺在了一层又一层用纸皮堆成的床上。
如果还能躺在上面的话,应该能被称之为床。
几盏煤油灯被放在了各个角落,为这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密室带来了光亮。
只是这间密室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,夹杂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气味与厕所的恶臭。
很是难闻,恢复了意识以后闻到这些气味,余年是感觉真的难受。
更何况他的身上也剧烈的疼。
“醒了?”
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,随即余年就看到了床前走来了一个人影。
他手里的煤油灯随着他的移动而摇曳,于是身后的影子也开始跟着舞动起来。
来人是李成。
余年松一口气,虽然他知道李成不认识他。
甚至眼前的这位少年也不是他认识的李成,可直觉告诉他,现在至少是安全的。
余年忍着身上的剧痛坐起身来,身下的纸板随着他的动作而凹陷变形。
“你是谁?”
李成像是个复读机,再次用同样的声调与语气问出余年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余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。
“余年。”
“你认识我?”
沙哑的声音紧追不舍再次发问。
这次余年没做出回答,只是转过身子,将目光投在少年的脸上。
他似乎想要将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。
可惜除了脸一模一样,身上的气质都完全不同,一个阳光开朗,一个阴翳冷酷。
尽管记忆中的少年身影与眼前的少年相互重合。
可余年也知道,他的好友早已死去,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长相相同而命运不同的人罢了。
李成见他盯着自己脸看,也没出声,静静的等待余年的答案。
余年望向他的眼神暗含着悲伤与怀念,整个人散发出哀伤的曲调。
这个答案或许将会将他的命运拉扯出泥潭,偏离原有的既定轨道。
良久,余年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,屋内的烛火轻轻摇曳,他有些苦涩的开口。
“也许吧。”
李成没再发问,这个答案似乎对他而言没带来任何的影响。
他静静的转身,坐回床边的书桌前,没再开口。
这时余年才打量起了这一整间密室。
李成面前的书桌是缺了两条腿的,但是被他用两个大砖块垫起,看起来还算牢靠。
整间屋子似乎只有他坐着的椅子是完好无缺,但也仅此而已了。
这里的布置很简陋,只有余年身下的纸板床与李成身前的书桌与椅子构成。
虽然看起来很是昏暗,可房间并没有显得杂乱无章,在烛光的照耀下还显得很干净。
四盏煤油灯被李成一盏在他手中,一盏被放置在了书桌上,还有两盏被摆在了其余的两个角落里。
以此来尽量保证屋子不会被大片的黑暗包围。
空气中的怪味已经被余年适应了,鼻腔没再发出抗议,反而好似闻到了一丝丝的清香。
“你要跟我走还是自己离开。”
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余年观察的目光,还没等他做出回答,少年就继续开口。
“不出意外接下来我会面临‘山狮’的追杀,你跟着我只会遭到无止尽的追杀。”
余年沉默了,他的身上还有些疼痛,相比起刚醒来时已经好了不少,可依旧难忍。
不过好消息是灵性恢复了,在这样的情况,他应该还能勉强做个辅助。
他可不想放任眼前这个酷似好友的少年在无尽的追杀中死去。
余年试着下床。
还行,虽然很疼,但是还能行动,这样至少不会成为累赘。
余年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会跟着你。至于追杀的事情,我会帮你。”
得到答案的李成有些惊讶,但他没表现出来。
“你不认识我没关系,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。”
余年伸出手,嘴角上扬。
李成看着余年的表情,没来由的他似乎也有些高兴。
于是他也伸出手。
“李成。”
“余年。”
相逢何必曾相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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