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五十来岁,戴着狗皮帽子,穿着绿色军大衣,腰间系着皮带的中年人,正站在余家院门口。
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。
那两个人拉着装满柴火的爬犁,低着头,不敢看他。
看着来人,余斌眉头轻蹙。
这个中年人他不仅认识,还很熟悉。
中年人叫周铭,是林场现任的场长,也是周正和周义的父亲。
据母亲孙育贤说,周铭以前和余斌的父亲余文还是战友。
他们是一起转业到林场来的。
只不过建场时,余文是场长,周铭却只是伐木队的青年突击队队长。
要不是余文走得早,估计周铭这辈子都很难当上林场场长。
毕竟周铭只比余文小了不到五岁。
这些年虽然碍于孙育贤的历史原因,周铭不敢明着帮余家,却会偶尔偷偷给余家兄妹送点吃的。
正是因为有了周铭的接济,余家总算没饿死人。
又看了一眼周铭,和跟在他身后的周正、周义,余斌轻声叹气。
周铭让两个儿子拉着柴火过来,摆明了是来登门道歉的。
他就算再生气,也只能接受。
毕竟这些年要是没有周铭,他老余家指不定能剩下几口人。
更何况,周铭现在是林场场长,他余斌要是还想在林场工作,就只能接受。
可就这么跟周家和好,余斌也不甘心。
恩是恩,仇是仇!
他余斌前世就是恩怨分明的人,重生了也不会变。
强挤出一丝笑,余斌快步走到门前。
“周叔,您怎么来了?”
走到门前的余斌笑着看向周铭,手却没拉门栓。
“怎么,不请我进去坐坐吗?”
周铭没回答余斌的问题,而是反问道。
余斌有些为难。
他不想放周铭进来,只要人不进来,他就可以当做熟人间的闲聊。
虽然现在天已经黑了,周围没人,但他估计周铭也不会在外面开口道歉。
毕竟一不够正式,二会很没面子。
可周铭要是进来了,就肯定会让周正和周义道歉。
接受,余斌自己难受,弟弟妹妹们也不会高兴。
不接受,周铭的面子不好看,周正和周义会恨他们。
看他不说话,周铭也不急,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他。
周铭毕竟是当了几年林场场长,目光还是很有压力的。
被他这么盯着,余斌有些难受,手慢慢伸向门栓。
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栓的时候。
“哥,你和谁说话呢?”
余靖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。
“周叔来了!”
余斌没敢多说。
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多了,余靖肯定不会让周铭进来。
“咯吱!咯吱!……”
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。
“周叔,这么晚来是有事吗?”
余靖走到余斌身边笑问。
“是有点事,能进去说吗?”
周铭同样笑问。
“我家没柴火了,屋里比外面还冷,就不请您进去了。”
余靖直接拒绝。
“你这孩子,家里没柴火了也不早说,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叔叔了?正好,我让周正他们拉了一爬犁柈子过来,赶紧让他们把柈子卸了,帮你们把火烧上,这大冷的天,你们两个大的能抗住,几个小的也能行吗?”
周铭的话软中带硬,却让人挑不出毛病。
余靖转头看向余斌,眼中满是求助。
余斌只能微微摇头。
眉头轻蹙,叹了口气,余靖伸手把门栓拉开,转身就走。
转头瞪了自己两个儿子一眼,周铭也叹了口气。
刚才周正和周义一回家,他就发现了不对。
两个儿子身上都有酒味不说,背还挺得笔直。
他自己的儿子,自己非常了解。
虽然他的家教很严,但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被他老婆惯坏了,很少有挺胸收腹站得笔直的时候。
现在能站得这么直溜,就很有问题。
他也没问,直接过去在周正的背上拍了一巴掌。
“喝了酒还能站这么直,不错啊!”
背上挨了十擀面杖的周正向前又一挺胸,痛得龇牙咧嘴。
“怎么,我这是把你拍伤了?”
周铭拉拉着脸问道。
周正只能咬着牙说。
“没有!”
看他不说实话,周铭就走向周义。
周义怕痛,直接讨饶,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。
下午他们几个小年轻喝了点酒,周正因为余靖一直不理他,就在几个人撺掇下找去余家。
结果余靖根本就不给周正好脸色,周正当时有些上头,就……
不等他说完,周铭直接抽出皮带。
可还不等他的皮带落下,就被他老婆刘凤喝止。
没办法,他只能让两个儿子装了一爬犁柈子,来了余家。
因为他很清楚,这件事就算余斌怕耽误余靖,不往外说。
但当时在场的并不是只有自己两个儿子和余家人。
万一刘三他们传出去点什么风声,他这个场长就不用干了。
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过来取得余家人的谅解。
免得万一刘三他们嘴不严,说出去点什么。
真要到了那个时候,只要余家人帮着否认,他就有办法把事情挽回。
可现在看余靖的态度,周铭知道这件事很不好办。
想到这里他更气,对着周正就是一脚。
“看什么看,还不拉进去!”
周正被踹了个趔趄,不敢吱声,只能拉着爬犁往里走。
余斌却挡在门口。
“你怎么又来了?我家不欢迎你!”
抬头看了余斌一眼,周正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转头求助地看向周铭。
“大侄子,我知道这事是他做得不对,我特意带他过来道歉,有什么话,咱们进屋说不行吗?”
周铭只能开口。
深深吸了一口气,余斌知道不能站在门口说这种事,也没再说什么,转身就往屋里走。
又叹了口气,周铭赶紧跟上。
等两人进屋,却没看到余靖,只有余青他们三个在切狼肉。
“你姐呢?”
余斌直接问余青。
抬头看到大哥,余青刚要说话,却发现周铭也跟了进来,就把话又咽了回去,对着余靖的卧室一努嘴,然后就继续低头切肉。
“周叔,坐,我去叫小靖。”
余斌说完直奔卧室。
看着不理自己的余家人,周铭说不出的尴尬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。
自从当上林场场长以来,场里就没人敢这么对他。
可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做错了,他就算想抱怨都没法开口。
一股怒火忽然又冲上脑门,伸手从大衣下抽出皮带,转身又出了门。
走进卧室,余斌就发现,余靖竟然在看书,他女儿余多水躺在炕梢睡觉。
怕弄醒女儿,他只能尽量压低声音问。
“小靖,你这是……”
“你不是让我学习吗?怎么,你还想看我哭啊?”
余靖没好气道。
“你书拿倒了!”
余斌轻声提醒。
“我乐意!”
余靖说完把书往炕上一摔。
余斌刚要开口劝她两句,院子里忽然传出皮带抽人的声响。
“啪啪啪……”
两人赶紧从炕上爬到窗口往外看。
周铭正用皮带劈头盖脸地抽打着周正。
站在爬犁边的周正一声不吭,既不躲也不闪,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。
连着抽了十几下,周铭呼呼地开始喘气。
等他喘够了,才指向房门。
“进去,给小靖道歉,小靖要是不原谅你,我今天就把你抽死在这儿!”
周正低着头,迈步往门口走。
余斌转头看向余靖,可刚才还在他身边的妹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。
再看向门口,却只看到余靖的背影。
知道要坏事,余斌赶紧下炕,冲进堂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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