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父亲余文过世以后，余家的情况就不太好。

本来母亲孙育贤的工资并不少，虽然家里五个孩子，但过日子总还够。

可当时最小的弟弟余海只有两岁，隔三岔五的不是发烧，就是感冒。

要不是林场能报销，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。

眼看余海好点了，孙育贤所在的财务科却失了火，烧掉了不少账本。

保卫科立刻介入调查，结果发现除了失火，还丢了一千块钱。

要知道，那可是1971年，就算孙育贤这个财务科科长，工资也只有五十五块。

一千块等于她将近十九个月的工资。

最后调查的结论，竟然是孙育贤有失职行为。

更严重的是，就在几天后，她还被扒出沪上资本家小姐的出身。

保卫科直接把孙育贤交给森警，判了三年。

那年孙育贤48岁。

失去了生活来源的余家，天都塌了。

恰巧也是那年，余泰又到了要上学的年纪，家里变得一团糟。

为了让弟弟上学，更为了让弟弟妹妹们能有口饭吃。

当时只有十五岁的余斌，只能放弃学业，想以接父亲班的名义进入林场工作。

可管人事的人却不同意，因为母亲的出身是沪上资本家，余斌连班都没法接。

没办法，余斌只能去找周铭，但周铭也毫无办法。

最后只是在林场给他找了个临时工，让他先去上班。

因为当时的余斌年纪小，就把他派到了小火车站去看堆。

他的工资只有最低的三十三块五毛。

好在1972年，国家有了新政策，让临时工转正，余斌才成了林场的正式工。

可工资也不过调到三十五块。

只靠着这三十五块，余斌带着四个弟弟妹妹硬是又熬了两年。

就在孙育贤出狱前一周，余斌去上山采野菜的时候，捡到了一个柳条筐。

筐里装着一个用军大衣包着的刚出生不久的婴儿。

余斌当时就把婴儿送去里派出所。

可不巧的是，他到派出所的时候竟然没人。

然后就在他放下柳条筐要走的时候，婴儿哭了。

不忍心就这么扔下婴儿的余斌回头又看了一眼。

小婴儿正伸着手仿佛想要他抱。

从小帮着父母养大几个弟弟妹妹的余斌，心瞬间软了。

几步过去抱起柳条筐，余斌直接回了家。

可当时的余家还是太穷，只能给婴儿喂点米汤。

好在邻居给了点小米，余斌就熬成米粥，嚼哺子（大人把米粒嚼碎）喂给婴儿。

想到这里时，余斌都笑了，他还记得当时弟弟妹妹们问他，他们小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喂他们。

他就笑着告诉他们，当时妈有奶，他们都是吃妈奶长大的。

就算妈没奶的时候，也是妈这么喂他们的，还轮不到他。

小婴儿在他家养了一个多月，中间余斌去派出所说过。

派出所也派人过来看过。

可装婴儿的除了一个柳条筐，就只有那件军大衣，根本找不到是谁家丢的。

所以森警给出两个解决办法。

一是把婴儿送去福利院。

二是由他们收养。

当时女婴在他家已经养了好几天，余家人也都很喜欢这个小女婴，就都没同意送走。

更主要的是，几个弟弟都想要个妹妹。

至于说吃的，反正只是一个小婴儿，有口吃的就饿不死。

于是女婴就留在了余家。

可上户口的时候，余斌却犹豫了。

虽然当时母亲还没回来，但家里多出这么一个孩子，对母亲还是有影响的。

想了想他就让森警把孩子登记为他女儿。

至于名字，余靖早就帮忙想好了，叫余多水。

因为余多水爱哭，爱尿，余靖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字。

余斌这边登记完没几天，孙育贤就刑满释放了。

回到家的孙育贤，在看到孩子的时候倒是没多说什么。

只是埋怨余斌不该把孩子养在他名下。

说的和老何叔一样，都是怕余多水以后耽误余斌找对象。

母亲回来了，一家人都很高兴，以为母亲还能回林场工作。

可让一家人意想不到的是，孙育贤虽然只是因为失职进的监狱，工作却没了。

余斌只能再去求周铭。

然后51岁的孙育贤就成了林场的临时工，还是去伐木队看堆。

余斌当时就想，能不能把母亲从伐木队换回来。

哪怕母亲不回财务科，在场部干点别的也行。

结果，还是没有任何结果。

唯一的好处就是，孙育贤的工资也是三十五。

虽然加上母亲的工资一共有七十块，却对这个家的帮助不大。

因为随着余海的上学，家里的开销也再次增大。

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，自从给余多水上完户口，这孩子就大病小病不断。

要不是余海小时候也这样过，余斌知道怎么处理，余多水几次都差点死掉。

回忆完这些，余斌苦笑摇头。

他都很好奇，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
怎么就心软了呢？

怎么就听弟弟妹妹们的话，要把多水留下了呢？

怎么就……

轻叹一口气，他也知道，自己现在想这些都没用。

毕竟他现在每次看到多水，也舍不得这个孩子。

向着余多水的方向一扭头。

“老何叔，你认为我现在还能把多水送走吗？”

转头同样看了一眼，何坤摇头。

余多水虽然小，又体弱多病，却很懂事，很招人喜欢。

就算是换了他养这个孩子，也舍不得把余多水送走。

所以这些年帮余斌最多的，也恰恰是他。

低着头想了一下，何坤忽然抬头看向余斌。

“小斌，那事你再考虑考虑。”

嘴角微翘，余斌就知道老何叔在说什么，不过却明知故问。

“啥事？”

白了他一眼，何坤笑道。

“你就和我装糊涂吧！”

嘿嘿一笑，余斌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。

“您说的是让我把多水过继给您的事？”

“你同意了？”

余斌摇头：“老何叔，多水要是个小子，我就给你了，可婶子都走多少年了，你怎么养她，我家还有小靖能帮忙照顾多水，你怎么照顾她，你不会想把她给何大哥送去，让嫂子照顾吧？”

“我是要把多水当姑娘养，凭什么给那个混小子送去？”

“我以为你是因为何大哥一直没孩子，才……”

“别跟我提他，提他我就生气。”

何坤说完转身就走。

看着老何叔的背影，余斌呲牙一笑。

广播站，周正穿了一件新大衣，拎着饭盒，快步走向广播站。

可当他走到广播站门口的时候，却站住了，双眼更是瞪得老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