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凤王府。
时过子时,前院厢房里却坐满了人,大家神色沉肃,时不时担忧地看向隔壁紧闭的屋门。
屋里点满了烛火,照得一室亮堂堂。
姜雪璃静静坐在桌子旁,桌子上一碗红枣莲子羹早已凉透。
墨司曜重新端了一盅金丝鱼翅羹推门进来,放到桌子上,随后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,“阿璃,中午到现在你都没吃饭,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,好不好?”
她不吃,肚子里的崽崽也要吃呢。
姜雪璃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,问:“相公你吃了没?大家都还没吃饭吧?让他们都先去吃饭吧,都不懂医术,光在这边守着也没什么意义。”
没什么意义,她一个孕妇还滴水未沾的守了大半夜……
墨司烨都伤成这样了,墨司曜不好再与他吃醋,只闷闷道:“大家都没胃口。”
姜雪璃看着他,“相公,墨九是我的朋友,很好的朋友,我对他无男女之情,但他很重要,非常重要。”
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朋友。
这世上除了爱情,还有亲情,还有友情,还有各种说不清的感情。
墨司烨之于姜雪璃,不是爱情,不是亲情,不是友情,
他们之间的关系,用爱情用友情用亲情来形容,似乎都不准确。
这种超越友情,又不到爱情的关系,太过玄妙,无以言说。
她知道她这样子对墨司曜不公平。
她嫁人了,身边还有一个两个三个蓝颜知己,锦城那些贵家夫人小姐都不屑与她来往。
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。
她在意墨司曜。
她亏欠了他们太多。
她……
墨司曜握住她的手,似是不在乎地说道:“阿璃,不必解释太多,我懂。”
“我虽然心眼小,但也没小到不允许你有朋友。”
“我承认我有很强的占有欲,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,不是嫁人了就只属于我一个人。”
“阿璃,只要你喜欢我,就够了。”
不必说太多。
姜雪璃靠在他怀里,闭上眼,掩住眼底控制不住的泪意。
谁说墨小公子不好的。
她嫁的是顶顶好的墨小公子啊。
墨司曜轻轻抚着她的长发,柔声问:“墨九还不知什么时候醒来,我在这边守着他,你先回屋睡,好吗?”
“我睡不着。”姜雪璃低声道,“他身子一直不好,这回伤的这么重,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……”
右贤王乌拉善是以战斗力上位的异姓王,他使的那把弯刀是匈奴赫赫有名的大月弯刀,一刀劈砍下去,别说人了,就连巨石都得一劈为二。
墨司烨以命换命的打法,没把乌拉善捅死,倒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,
用张李两位太医的话来说,但凡那乌拉善再用力两分,墨九那会儿都要成两截抬回来了。
人是完整的,背上豁了道大裂缝,翻卷的皮肉黏着衣裳,撕下来时,血肉混着衣裳,几乎撕下了一大块皮。
亲眼见到墨司烨伤成这样,姜雪璃只恨自己那等境况下,竟是躲在墨司曜怀里,太没用了……
“阿璃,你不要自责。”墨司曜深吸一口气,“是我没及时出手救他。”
他只顾着护住姜雪璃,压根没料到墨九会用那等伤敌八百,自损一千的打法。
不管墨九为什么突然这么不理智,总归是他反应太迟钝。
墨司曜很清楚,他缺乏实战经验。
他武功再好,他没有真刀真枪上阵杀敌的经验。
类似于纸上谈兵的武功高强。
真正的敌人不是木头桩子,站在那里不动任你打。
交手时,敌人也不会一成不变地打打杀杀,随时会有出其不意的袭击。
战场上,需要随机应变的能力。
如果他只想当个空有其名的武安侯,他不需要亲自上战场。
如果他想当个名副其实的武安侯,他还需要学习很多很多东西。
两人都想安慰对方不要自责。
但昏睡的墨司烨躺在那里,一切语言都显得太过苍白矫情。
李太医医术精湛,在宫中待久了,更习惯于保守治疗,
张太医祖上是医圣,只是他更擅长是的妇科方面的问题,
墨司烨伤及骨头,外伤加内伤,伤势严重,两位太医不过是帮忙清理了外伤,内伤却是施了针灌了药,剩下全凭墨九自己熬着。
太难熬了。
姜雪璃不由自主地看向床上的人。
若是熬不过去……
不,他可是墨九啊。
最是柔弱又最是顽强的墨九,
他怎么可能就折在这里呢?
屋里一时静了下来。
“吱呀——”
门被推开,带进一阵凉风,又很快关上。
姜雪璃和墨司曜同时抬眼,
姜隽承拽着个女子的后衣领,低声道:“人在那边,救活了我欠你一个人情。”
“切,你的人情我很想要吗?”女子忿忿不平地拍掉他的手,“姓姜的,你以为你是谁啊?”
姜隽承从腕间抽出一柄匕首,抵在她脖颈处:“治不治?”
“姓姜的,你还是不是男人了!!!”女子气得不轻,抬起腿一脚狠狠踩下去。
姜隽承眉头都没皱一下,匕首往里推了推。
“松手!”女子似是看出他真会弄死她,恨恨道,“你这人心是石头做的吧?半分不知道怜香惜玉!真不知道我姐姐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冷心冷情的男人,明儿我就跟她说,你这人很差劲,十分差劲,让她别喜欢你了……”
姜隽承抱拳:“感激不尽。”
女子咬牙切齿:“姓姜的,我姐姐又漂亮又聪明,哪里不好了,你这样避之不及?我们草原多少好儿郎想娶她回家,你……”
“她很好,我配不上她。”
姜隽承不再与她啰嗦,提溜着她来到床边。
女子瞅一眼墨司烨,双手一摊:“骨头都快砍断了,救不活。”
姜隽承淡淡道:“救不活你陪葬。”
女子瞪大双眼:“姓姜的,我与他非亲非故,他死了我为什么要陪葬?!”
她明显不是中原女子,声音很好听,但讲官话时有点儿调调,听起来莫名有点儿可爱。
墨司曜好心插话:“在我们中原,大夫没治好病人,确实是要陪葬的。”
准确来说,是宫里的太医没治好贵人容易掉脑袋,墨小公子这话不过是在吓唬她。
女子惊奇地问:“这也太没道理了吧?大夫又不是神仙,怎么可能把必死之人救活?”
“闭嘴!”
墨司烨躺在床上生死不知,姜隽承听不得“死”字,厉声呵斥。
女子许是想到了中原人对“死”的忌讳,讪讪嘀咕一句,“凶什么凶,哪有人求人是这个态度的?”
姜雪璃试探地喊了一句:“古丽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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