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到卯正时分，阿瑶就吩咐婢子把阿蘅喊了过来，

阿蘅顶了乌青的双眼，脑袋耷拉下来，心中暗自后悔当时不该意气用事，帮姐姐揽了这理家的活计。

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，

“姐姐——你打理家中事宜，为什么我也要在场，”阿蘅睡眼朦胧地瞅着长姐，

阿瑶并没有抬头，仔细地翻看账册，柔声说道：“你再忍忍，午休多睡一会儿就是，这是一个不错的学习机会，你且多长点心。”

阿蘅心想：“她都不困的吗？昨日为了拿对牌，跟那柳氏纠缠到下半夜，这才睡了几个时辰，比我在互联网公司还要卷，做女人已经很难了，做古代的女人更难，不光要学琴，还要学掌家。”

管事的婆子陆续来向司马亦瑶请示相关事宜，杜鹃备好了茶水点心，说道：“几位嬷嬷辛苦，我家小姐换好衣裳便出来。”

几个嬷嬷交换眼神，面上露出几分狡黠，她们几个都是府里的老人，有些还是府中的家生子，对司马亦瑶的软弱性子早就司空见惯，是个好拿捏的主儿，况且这几日柳氏早就打点好她们要给司马亦瑶点眼色瞧瞧。

阿瑶手中抱着一叠账册从暖阁出来，步入正厅时，几个嬷嬷正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，她温声说道：“劳烦各位久等了。”

“大小姐言重了，您贵人事忙，我们等等是应该的，”

那说话的婆子嘴角还残留着糕点的碎屑，阿瑶笑意不减，让杜鹃对着花名册清点人数，喊到石嬷嬷的时，一直未有人应，

杜鹃扯了扯嗓子又喊了三声，

“石嬷嬷”

“石嬷嬷”

“石嬷嬷”

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褂的老嬷嬷姗姗来迟，脸上无二两肉，颧骨凸出，贼眉鼠目，眼底飘着不屑与轻视，不把堂上之人放在眼里。

俯身缓缓地说道：“大小姐，很抱歉，老奴睡迷糊了，望请饶过这一回。”

语气似不再求饶，更像是在命令她，赵嬷嬷是司马亦婉的奶娘，柳氏的陪嫁丫鬟，仗着柳姨娘得势在府中作威作福，就连下人也要礼让她几分，倒是教人分不清谁才是主子。

阿瑶没有让她起来，侧目询问杜鹃：“昨儿，有没有吩咐各院的仆从要准时点卯？”

杜鹃颔首说道：“有的！”

“那想是没有通知到姨娘院子里？”阿瑶一边翻阅账本，一边诘问赵嬷嬷

赵嬷嬷兀自站起来回话，全然不顾及主仆位份，说道：“杜鹃姑娘早早通知过了，只是老奴年纪大了，腿脚也不好使，又睡过头，嘿嘿——这就——”

阿瑶温声道：“很好，拉下去打二十大板！”

柔声细语，字字清晰，却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慑力，

顺手丢下府中对牌说道：“张嬷嬷，革除她一个月的米银。”

众人皆骇然失色，未曾想到平日里温吞的大小姐是个狠角色，知道主子恼了，张嬷嬷颤抖着双手拾起对牌，门外的小厮也慌忙进来把人拖出去，

石嬷嬷才意识到她没有在玩笑，更没有给柳姨娘半分薄面，慌了神，厉声喝道：“我可是二小姐的奶娘，你不能打.......”

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石嬷嬷在院外杀猪的叫喊声：“唉哟，饶命啊，唉哟——”

阿蘅塞住耳朵，瞌睡被这一顿操作吓跑了，心里给长姐摆了一个“顶呱呱”的手势，说最温柔的话，干最狠的事儿，这一招敲山震虎用得恰如其分，

堂下的嬷嬷皆愕然，擦去嘴角的碎屑，

扑通

跪了一地

阿瑶笑到：“大家起来回话，我刚执掌中馈，查看家中账本，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，需要向你们讨教。”

赵嬷嬷是内宅的管事，颤声道：“大小姐客气，老奴定知无不言，有什么事儿也尽管吩咐。”

阿瑶在摊开的账本上，指着几个条目说道：“各院的小厨房备用的食材都相同，我怎么记得三弟对牛乳过敏，吃了就会长疹子，怎地他院子里还日日送牛乳过去，若是行差踏错伤了主子性命，那就是刑部府衙的事儿。”

“父亲院中日日备着鲷鱼，那鱼肉味道虽鲜美，父亲却不爱吃，总觉得有股子腥膻味，而我和阿蘅的饭桌上却也未常见这两道菜。”

厨房的管事范嬷嬷接茬说道：“大小姐不知，这些东西主子们或不能吃，或不喜，外头来了客人，亲戚串门子要吃了，厨房没有那是不行的。这些东西虽然不能日日用得上，却是不能缺的。”

“没什么不能缺的，以后厨房的采买，统一由府中主厨拟定，若是外头来人提前通知大厨房，照着单子采买便是。”

范嬷嬷张了张嘴，还想说些什么，最终没有开口，心头却在滴血，刨开府中的例银工钱，就靠这些东西换钱，她儿子能买上宅子娶媳妇，全靠这里头的门道，如今被一刀切，没了油水以后富贵日子也不好过。

阿蘅崇拜的眼神都要溢出来，杜鹃心疼主子声调中有杂音，倒了一杯茶水要递过去，阿蘅截住恭敬地放在长姐的嘴边，

阿瑶莞尔，浅浅抿了一口，换了一个账本，斟酌片刻，说道：“为什么给三少爷的衣裳行头当中还有珠钗，绸缎衣裙，那不是给府中女子的份例用度。”

“这是柳姨娘吩咐的，说是给未来的少夫人准备的，”管理服制的易嬷嬷眼神躲闪

“这少夫人没过门，就先备上裙钗了，柳姨娘是怕三哥娶不到媳妇吗？”阿蘅在一旁兀自好笑。

“擉了！”阿瑶没有跟她多解释什么，

“可是，柳姨娘——”易嬷嬷瞥见躺在地上呻吟的石嬷嬷，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。

阿瑶翻找出府中几个领牌，以及之前报过领牌的记录单子递给修葺屋舍的房管事，微微一笑说道：

“今岁三月报了柚木80根，修建家中耳房，上个月又报了20石红漆，刷新大门以及各院的门窗桌椅。我让杜鹃找师傅核对过，修缮几间耳房的柚木只需20根，即便把整个尚书府重新刷一遍也不过需要10石红漆，我与杜鹃在库房中翻找许久，并没有发现剩余的物件。”

房管事闻言，跪倒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