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娘先是一惊,艰难地从惨白的笑脸上挤出一丝微笑,上下打量了一下阿蘅,喘着气说道:“让你学个琴都不情不愿,何况四朵金花在群玉坊的地位也不是凭空而来,技艺傍身,不可小觑,你这小丫头片子要力压众人夺魁没太可能。”
影娘的担忧倒是挑起了阿蘅的胜负欲,她挑眉,左手插进腋下,右手交叠在臂膀上,轻咳一声说道:“小看我,”
“况且客人都是冲着我来的,要是换成另外一个人,他们肯定会觉得受欺骗,大吵大闹,恐怕到时候不要说表演了,说不定会向你投掷物品,轰你下场。”
影娘的腹痛更甚,说话都有些吃力,
只是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,她们俩蹙了蹙眉,同时看向楼下的舞台。
此时玫瑰姐姐刚刚上场,走至鼓点小舞台,一袭紫衣妖艳魅惑,闪闪发亮的珍珠流苏面罩上那一双狐狸媚眼,尖锐,勾人魂魄,有一种迫人的惊艳感,修长的双手在大琵琶上灵活的波动,曲调如银屏砸破,水浆奔进,如铁骑突出,刀枪轰鸣.......
琴音落下良久,众人依旧沉浸在其中,意犹未尽,安静如斯
待玫瑰姐姐收起琵琶俯身谢礼,台下才传来雷鸣般的掌声.......
阿蘅倒吸一口凉气,心想:“这水平搁这里太浪费了,影娘说得对,我可不就是炮灰。”
还剩最后一位
影娘
钱妈妈数着手中的赏钱,都没什么心思主持着花魁大赛,只是她喊了数遍隐娘,大舞台的纱幔纹丝未动。
钱妈妈对着客人干笑几声,对着幔帐后面小声地说:“乖女儿,该你了!”
只是台上依然没有动静,所幸她自己去扯开帐子,帐子却被人死死地攥住。
台下骚动渐起,这些个公子少爷都是花大价钱来寻欢作乐的,哪里受得了丝毫怠慢,
“钱妈妈,我们不是来看您的,快些下去吧!”
“就是,别耽误我们听曲儿”
“影娘子呢?怎么还不出来,”
“影娘子”
“影娘子”
“再不出来,我们可是要退钱的”
“退钱”
“退钱”
........
一时间台下又乱成一锅粥,钱妈妈急得冷汗直流,心一横,像两旁的龟公使了个眼色,他们强行把纱幔扯开。
一个身着大红戏袍的伶人出现在舞台中央,双手摆着兰花指娇羞地放在下颌,一双明亮的丹凤眼,泛着睿智的光芒,油彩妆容下的表情得意至极,心念道:“要不说我聪明,找了隔壁对门的戏班子借人过来帮我上妆,谁还能发现得了她不是影娘。”
顿时台下鸦雀无声,众人皆瞠目结舌,不知道这影娘子这是闹哪一出,
“影娘子又出新才艺了,要给我们表演唱戏,”忽然人群中冷不丁冒出这一句
其他人纷纷跟着呼喊:“唱戏,唱戏——”
台下又跟着热闹起来,
此刻才有人过来通知钱妈妈说影娘吃坏了肚子,上台的是阿蘅,
钱妈妈欢喜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,知道阿蘅有几斤几两,心都吊到了嗓子眼,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笑话来,扫了一眼众人,箭在弦上,也只能走一步,看一步。
阿蘅回眸看了一眼琴先生,对他眨了眨眼,
琴先生坐在台上也是无所适从,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,发现了台上之人是阿蘅,这闹得又是哪一出戏,不是说好双人合奏,怎地又换人。
但见她疯狂使眼色,心下也明白她的意思,拨弦起音,弹奏那一曲《赤伶》
阿蘅嘴角上扬,心念道琴先生是个聪明人,
旋即开腔吟唱:
“戏一折 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
无关我扇开合 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
凭谁说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
白骨青灰皆我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
哪怕无人知我台下人走过 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
心碎离别歌情字难落墨 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 戏幕落 谁是客啊……”
阿蘅想起歌曲背后的故事,裴宴之位卑未敢忘忧国,烧了整座戏楼与鬼子同归于尽,都道戏子无情,怎知戏子也有心。
心中的悲愤,怜悯交织在一起,情绪随着歌喉传递出来,哀怨缠绵,字句啼血,那舞动的猩红手袖在空中飘荡,仿佛那逝去的灵魂重返人间,再次踏上他最热爱的戏台,
台下的人无不为之动容,挥泪如雨下,琴先生也眸中泛泪,阿蘅姑娘轻盈的舞姿如花朵绽放,身姿婉转如柳,裙摆随风飘逸,宛如仙子下凡,叫人挪不开眼。
歌声落地,阿蘅跪躺在地上,水袖轻轻地飘落,纱幔缓缓地放了下来。
阿蘅惊鸿一瞥的出现,叫众人纷纷以为置身于睡梦之中,有人掐自己的脸确认是否清醒,有人捂着脸悲痛痛哭.......场面十分好笑。
阁楼包厢上也有一双敏锐的目光,正兴致盎然地盯着舞台。
还未等钱妈妈收集投票结果,
便有人喊:“我投影娘子一票,”
后面的人也跟着喊:“咱们都投影娘子一票。”
......
阿蘅见周围一片漆黑,慌忙从地上爬起来,躲到幕后的翡翠屏风下。
“没想到你歌舞如此动人,”影娘从身后搂住她的腰,
阿蘅一惊,以为是哪个登徒子,差点就重击后肘,打算给他一点教训,听见声音才猛收回力气,差点把屏风推倒。
“见笑了,姐姐”阿蘅有些不好意思,
“趁现在快快去拿卖身契,钱妈妈忙着数赏钱,肯定不会注意到你。”影娘一面给她卸妆换衣裳,一面给她二百两银票。
阿蘅眼尾一红,这个钱可她赚得不容易,握住影娘的手,感激地望着她。
影娘会意,小声地说道:“好了,以后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就成,你不是也帮了我。”
阿蘅悄悄地摸上三层阁楼,平时很少有人会来三层,这边雅间招待的都是神秘顾客,所以钱妈妈再三叮嘱群玉坊的下人,未经允许不得上来。
只是等她刚找到钱妈妈的房间,准备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,就看见一个人影靠在隔壁房间的窗花边偷听些什么。
屋内的人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,警惕地吹熄烛光,吼了一声:
“谁,哪里来的毛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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