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:屠龙

完颜宗望惊怒交并,众将更是不可置信。

军国之事不可懈怠,他们这些将领虽在饮酒狂欢,但金军的戒备并未就此放松,方圆百里散布着大量的探马,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。

如此,对方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,悄无声息的接近他们大营,不足十里才被发现?

不足十里啊!

对于一支大军来说,这点距离跟卧榻之侧有什么区别?

他们是怎么做到的?

难不成是天兵降世?

“迎敌!”

完颜宗望想不通,但当下也容不得他多想,只能喝令众将出帐迎敌。

“轰隆隆!”

众将奔出大帐,纵马迎敌,完颜宗望则登上高台,观望战局。

放眼望去,只见尘烟浪卷,大地轰隆,一支黑甲铁骑自从北面奔袭而来,如尖刀一般贯入他大军左翼,骁勇善战的金国骑兵,此刻竟如乌合之众,被杀得节节败退。

“这……”

“宋人竟有如此强军?”

“人马具装,尽覆铁甲?”

“不对,这些人……都是武夫?”

完颜宗望身边,几名将领见此,也是骇然失色。

“那人是谁?”

完颜宗望眼神一凝,只见黑甲铁骑前列,有一名黑衣男子率军冲杀。

他一身布衣,不着片甲,但形体却比全身具装的甲士还要高大雄壮,手提一杆大戟,领军肆意冲杀,如入无人之境。

那支黑甲铁骑紧随其后,宛若一头黑蛟墨龙,气势汹汹的撕开金军阵线,所过之处哀声四起,血肉如浪,根本无人能挡。

“罡气宗师?”

“随我出战!”

完颜宗望眼神一凛,即刻飞身跃下高台,跨马喝令亲卫出阵。

他人称菩萨太子,一是因为他面相丰腴如佛,二是因为他有一身出神入化的佛门武功,乃是金国顶尖的武道宗师。

也是因此,他深知武功之重,招揽了众多高手,组成亲卫随自己南征北战,屡屡建功,威震天下,不弱于宋国的大内密探。

虽说军阵搏杀与江湖比斗大为不同,面对千军万马与强弓劲弩,哪怕武道宗师,一旦罡气耗尽,也要饮恨西北,但这等力量依是重要支柱,先登陷阵,斩将夺旗,皆不可缺。

完颜宗望率领亲骑,直扑大军左翼,欲阻敌军兵锋。

他一马当先,众骑在后,大纛高举,如龙领出,立时叫四方大定。

他这菩萨太子,虽是三军统帅,但历来身先士卒,金国破辽之时,曾领千骑奔袭跋涉,追杀辽主数千里,勇猛无匹。

如今他主将大纛高举,立时有精兵强将相随而来,金军大阵变向于左,就要与那支黑甲铁骑正面交击。

“轰隆隆!”

杀声震天,蹄声震地,完颜宗望领军而来,提矛纵马直冲敌将。

同为武道宗师,他自信不弱于人,纵是那宋国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亲至,他也能够……

“咴!!!”

一声马嘶,惊若龙影,那黑衣男子纵马而来,座下宝马龙背鸟颈、骨挺筋健、嘶吼似雷、奔驰若风,乃是世间未见过的神骏,马上之人更是古来未有之豪杰,大戟一扫便见火光迸裂,人身骨肉与钢铁甲胄溅血而出,轰入后方军阵之中。

“这……”

“太子?!”

众将于后,满面骇然,看着被对方一击裂去半身的完颜宗望,死寂片刻之后终是骇然失声,随后阵脚大乱,转眼溃不成军。

东京城上,一人负手而立,只见城下金戈铁马,那支黑甲铁骑在金军阵中来回穿凿,杀伤无数,四面八方又有步军漫漫而来,不断压缩战阵。

如此这般,两军鏖战,自正午杀到翌日清晨,战火肆虐近千里,终在旭日东升之刻尘埃落定。

东京城外,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

一支军骑徐徐而归,直向东京城关而来。

“隆隆隆!”

封闭一月的东京城门打开,一行人在内列队迎候,但却非城中百姓,而是满朝公卿与神捕禁卫。

队列之前,诸葛正我垂手而立,后方是大宋满朝公卿,当中两人被紧缚于前,满面惊恐,难以言说,正是宋国二主,赵佶赵恒。

二主被绳索紧缚,满面惊恐的看着前方,只见一支黑甲铁骑徐行入城,好似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魔军,浓重的血腥碎其而来,让他二人身躯痉挛,欲要作呕,又被口中布团堵住。

这等魔军,身上铁甲厚重不说,就连座下战马都是狞如异兽一般,不知是何马种,更不知如何喂养,才得这般凶狞形象。

最终军马止步,二人艰难抬头,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领于众军之前,身上不见半点血腥,却有一派凛然煞气,好似天上魔主降世。

诸葛正我向前,向他拱手一拜,随后便侧立于旁,露出面色苍白的两名宋主与一朝公卿。

赵佶赵恒抬头仰面,呜呜做声欲要乞命,但眼前之人根本不作理会,只有神捕禁卫上前,将他们各自押开,放任那军马入城而去。

……

如此这般,数月之后。

东京汴梁,围城已解,金兵已灭。

但这六朝古都,并未恢复往日繁荣,反而与这初春的风雨一般抑郁,陷在一个可怕的氛围之中。

“踏踏踏!”

细雨勉勉,马蹄声踏,一队队骑兵在天街飞驰,更有暗探秘卫四处往来,在城中不断搜捕,将一辆辆囚车押往天牢。

囚车来往,人犯极多,衣着各不相同,有华冠丽服的公卿,有衣衫褴褛的乞丐,有筋强骨健的武夫,有气虚体弱的文士,有僧有尼,有儒有道,三教九流,皆尽可见。

一家店门紧闭的酒楼之中,数人立于高层俯看街景,眼中满是忧虑与惊疑。

“此人,究竟意欲何为?”

“哪怕改朝换代,也不必如此清洗吧?”

“本还以为他是明主,如今看来不过黄巢之流!”

“如今天下未定,外有四方蛮夷虎视眈眈,内有各路反王尘烟割据,他得诸葛正我里应外合入主东京,却不思与民休息,反而掀起大案,动起屠刀,日夜杀戮。”

“看看这东京,哪儿还有昔日繁华?”

“人人自危,天下未定,又要板荡!”

“掘那无忧洞也就罢了,竟连大相国寺这等佛门清静之地都不放过,杀僧灭佛,丧心病狂!”

“新朝改制,推行新政,原本无可厚非,但一般不过重新丈量田亩,厘定税赋,但他丧心病狂,杀儒坏法,毁佛灭道,说要改什么封建之制,且急功近利,欲一蹴而就,更胜王莽杨广之流千倍百倍。,”

“哼,早就听闻,此人乃魔星降世,二十年前便在河洛肆意为祸,令数府之地人心惶惶,如今得势入主东京,更加变本加厉,倘若真让他夺得天下,那岂不是要血流成河?”

“枉那诸葛正我聪明一世,最后竟然投了这么一个祸世魔头,清名尽毁不说,最后身家也未必能够保全。”

“此人丧心病狂,就算最后不对他兔死狗烹,天下沸反之时他也要与其陪葬。”

几人一番言语,都有怨恨之气,甚至咬牙切齿,做下诅咒之言。

但这明显无济于事,很快便有人有心出声:“诸位兄台,如今家国蒙难,这魔头以正法之名大行杀伐,上到庙堂,下到江湖,三教九流,皆尽遭戮,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啊!”

“不坐以待毙又能如何?”

一人听此,却是苦笑:“那魔头有不世武功,不仅独步江湖纵横武林,马踏疆场更是无人能敌。

那完颜宗望为金国第一猛将,灭辽攻宋无往不利,却被他阵斩于万军之中,二十万人全军覆没。

他手下蓄养的那一支魔军,不仅人人练有魔功,甚连军马都服食邪丹,练得如蛟蟒麒麟一般。

如此武功,如此军势,如此祸世魔头,天下谁人能制?”

一番言语,尽是颓唐,更叫众人面色难看。

“周兄,不要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”

“这魔头确实恐怖,但这般倒行逆施,终将不容于世。”

“如今他只占得东京而已,各地还有豪强举旗为王。”

“我等可前往投靠,如当年十八路诸侯讨懂一般,合四方之力讨伐于他。”

有人不甘,愤愤反驳,但也有人忧心忡忡,一桌人不觉之间已做两派。

“四方反王不过强寇,如何能与他相当?”

“听闻他暗中经营,早在河洛之地打下根基,又于山东蓄养兵马,手下有百万之众,不日便要发兵平定天下,各地反王已有纳降之意,金国之主亦有求和之心。”

“诸兄,还是暂且忍耐,等待天时吧!”

“哼,忍耐忍耐,若是耐得住,我等还会坐在这里?”

“实在不行,便远走他乡吧!”

“……”

众人分做两派,各持己见,尽难说服,眼看就要不欢而散。

就在此时……

“快看!”

一声惊呼,引去众人目光,齐齐赶到窗边。

这酒楼建得极高,且坐落之处特殊,可以直观刑部法场。

此刻,法场之上,班班刀斧就位,又要明正典刑。

这并不值得惊奇,自从数月前那魔头入主东京,这法场上的刀斧就没有停过,每日都有人受以极行。

但如今……

法场中央,刑台之上,两名囚徒颤身跪于刽子手前,在旁还有几十名囚徒嘶声叫喊。

“陛下,陛下!”

“苍天啊,苍天啊!”

“魔头,魔头!”

“怎能如此,怎能如此?”

“礼崩乐坏,礼崩乐坏矣!”

“诸葛正我,你当真要助纣为虐,屠戮君父?”

几十名囚徒,竟都是昔日大宋公卿,此刻痛哭流涕,嘶声叫喊。

而中央那将要授首的二人,更是昔日宋主二帝,赵佶赵恒父子。

眼看二人即将授首倒下,在旁的数十名大宋公卿,更是凄厉叫喊,更有甚者直接怒骂起了监斩台上的诸葛正我。

“天子,陛下乃是天子!”

“从古至今,可有天子受刑之事?”

“诸葛正我,你助那魔头篡逆也就罢了,竟还如此折辱旧主?”

“为虎作伥,丧心病狂!”

“如此作践天子,殊不知因果轮回,天道有报,日后你这魔头子孙,下场怕是要凄惨千倍百倍。”

“诸葛正我……”

一干公卿嘶吼,大叫礼崩乐坏。

监斩台上,诸葛正我神色淡漠,根本不为所动。

所实话,对此决议,他原本也并不赞同。

皇帝,乃是天子,乃是君父!

自古以来,历朝历代,都在打造天子的神圣性,企图将帝皇天子,君权神授这样的概念植入人心,加强君权的统治。

如此这般,历代经营,已是根深蒂固,哪怕经过汉末纷乱与三国归晋,司马氏当街弑君,又历五代十国,君权被严重打击,但天子之尊,还是具有相当的神圣性。

对于一朝而言,神化君主,加固王权,乃是基本,所以一般来说,前朝君主是不会被当众处刑的,即便要杀也是隐没而杀,赐白绫三尺或鸩酒一杯。

这般当众处以极刑,哪怕是对亡国之君,也万分不妥,对新朝没有任何好处,甚至还有可能走上司马氏的老路。

但如今……

看着刑台上的赵佶父子,还有在旁哀叫的一干公卿,诸葛正我眼神一冷,提起令箭,掷入场中。

“斩!!!”

诸葛正我并不清楚,那人如此行事的目的,但有一点他很清楚,那就是此时做得越暴烈,日后天下才会越安宁,此时杀的人越多,日后死的人就越少。

毕竟,那人已非人力可抗,若不想他清洗天下,杀得血流成河,伏尸百万,那就要在现在以最暴烈的方式镇压人心,让那些人不敢再跳出来,不敢再兴风作浪。

如此,是他能够想到的,最大限度减少死伤与动乱的方法。

为天下计,为苍生计,他必须要提起这屠刀。

屠龙!

弑君!

“斩!!!”

一声令下,鬼头刀落,两颗首级落下,并非真龙头颅,也是眼耳口鼻,人面五官。

“轰隆隆!”

不知是否巧合,天色骤变,风雨骤来,甚有惊雷轰响,震动人心。

是真龙死而天地怒?

还是天道有感,这方世界,即将迎来一场波澜壮阔的巨变,所以为此发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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