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飘血,红霞漫天。
被夕阳染成赤色的流云,宛若万千垂死之人挣扎的手臂。
从夜哭森林的阴谧缺口,一直伸向天幕破碎的尽头。
森森林风拂面,少年发丝凌乱倒卷,衣袂上下翻飞。
一个西堂弟子走到沈砚青身后。
“呲!”
电流般的触感一闪而过。
他的颈后,已然被刺入一道微型阵盘。
这道阵盘连接着朱颜骨的投影灵阵。
可以将沈砚青周围的一切传到远在云雀仙城的巢馆中。
而它此刻深入沈砚青脖颈,除非将头斩断,就只有朱颜骨的特殊秘法才能解开。
沈砚青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后颈。
再抬头。
第一幕戏子们的背影,已然沉没在夜哭森林的松涛之中。
老马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。
“怎么这么一副丧气的表情?”
“安心,哥们儿还馋你储物袋里的肉呢,一定带你活着出来!”
沈砚青扭过头。
眸光微动。
眼前的老马,从他踏入客舱开始,便不断对他释放着善意。
能在这种性命如草芥般的嘲戏里活下来的,真有好人么?
适才船老大和他提到,三场嘲戏便能拜入朱颜骨外堂。
但看老马的样子,他经历的嘲戏显然远远不止三场。
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?
天色很快暗去。
当最后一片红云在夜幕中烧成灰烬。
船老大嘶哑地声音幽幽传来,催促道:
“该上路了。”
话音落下,老马随即大步朝着夜哭森林走去,沈砚青紧随其后。
正当他步伐踏入夜哭森林的一瞬。
沈砚青感到自己身体冥冥中解开了某道枷锁。
他旋即反应过来。
是他与黄皮纸间定下的天道誓言。
沈砚青从储物袋中将黄皮纸拿出。
此番的因果已了,这张诡异的黄皮纸还是不要留在身上为好。
“这是什么?”
老马注意到沈砚青的动作,扭过头,看到黄纸的那一刻,他双眼顿时暴射出精光。
“好义父!”
“你不会偷偷藏了张纸钱进来吧?!”
沈砚青摇头:“进来前船老大就搜过我的储物袋,如果有纸钱早就被他收走了。”
“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黄皮纸罢了。”
老马一拍大腿:“咱们给它裁了自己折,不就能当成纸钱使?”
老马伸手向黄皮纸抓来。
沈砚青自然不会给他,一个躲闪,却听老马脚下“咔嚓”一声瓷器的脆响。
“什么东西?”老马停下动作。
沈砚青随之低头看去。
被老马踩碎的,是一对沾满泥土的粗瓷酒杯。
而正这时。
四周忽地刮起一道绕着林子打旋儿的阴风,滚滚荡荡,一片树木都跟着簌簌发抖,落叶纷纷。
沈砚青看到老马眉头倏然沉下,他的心紧随着提了起来。
阴兵,来了?
下一刻。
沈砚青耳边隐约听见一阵唢呐声。
喜庆、热烈。
全然不似兵营中会出现的声乐。
沈砚青本能的一怔,侧首看向老马。
老马双眸明显微微收缩,注意到沈砚青的目光,他也同样侧过首。
两人眼神对视下,似乎都猜到的对方的心中所想。
异口同声的开口。
“婚乐?”
沈砚青问道:
“你不是说这里被阴兵们视作生前的兵营,兵营里怎么会有人迎亲嫁娶?”
老马脸上的表情比沈砚青还要茫然:
“我不知道啊……”
沈砚青眉头皱下。
忽然,他似乎想到了什么,再次看向老马脚边。
“合卺杯?”
老马疑惑:“什么?”
沈砚青抬起头:“两杯对峙,中通一道。这是专门用来喝交杯酒的杯子。”
沈砚青心头一紧。
朱颜骨上一个戏班留下的经验,只有遭遇阴兵的经历。
但现在看来。
至少还有一行邪祟,在这里行婚嫁之事。
更麻烦的是。
他俩还把人家喝交杯酒的合卺杯踩碎了。
沈砚青几乎没有思索,心中立刻作出决定。
去找那行阴兵!
哪怕上一组戏班几乎全军覆没,但熟悉规则的邪祟,绝对比未知的安全得多。
沈砚青一把拉过老马的领子,灵力骤然汇聚指尖,瞬身符灵纹顷刻间凝成。
激发……一切如常。
“这里有封印?”
沈砚青诧异道。
这时,冥溪音的声音忽然响起:
“主人快走,那头婚乐中的邪祟盯上我们了!”
沈砚青连忙说:
“用神识探寻一下,附近哪里没有邪祟。”
“是!”
然而,
冥溪音尝试了一番后,却说:
“不行主人,奴婢神识只能延伸附近五里范围。”
沈砚青惊问:
“即便没有纸钱,擅于遁法的筑基修士都能在这片森林来去自如。”
“你如今虽然修为受限,但神识还是金丹期的神识,怎么可能被阻拦住?”
“该死!这种能限制修为的神魔禁地极为罕见,他娘的怎么会出现在青元州这种小地方?”
冥溪音察觉到原因,急声大骂,又飞快解释:“是这座神鬼禁地的规则在排斥奴婢,这里最高只能允许筑基期的修士进入。”
“若非奴婢现在转化成天经之灵,一身修为仅剩神识,恐怕都根本进不来。”
沈砚青眯起眼睛。
他对什么禁地的了解还是太少了,出去之后一定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。
而这时,
老马虽没听得冥溪音的提醒,但以他经历多场嘲戏的经验,同样做出了决断。
他朝沈砚青低喝一声:
“跑!”
话音刚落,老马右脚猛地在地面发力,轰地一声,他身形已然激射而出。
沈砚青连忙跟着冲了出去。
无法借助瞬身符进行挪移,他当即将周身灵力全部灌注在双腿之上。
少年脚步飞速落下,疾行狂奔。
可老马的速度更快,短短须臾,竟与沈砚青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。
沈砚青心中暗道不妙。
生死逃亡的解法。
不是要比身后的凶险跑得快,而是让自己跑在同行者前面。
如今,却是自己成了老马的垫背。
沈砚青脸色变得凝重。
而这时。
前方的老马忽然停了下来。
在沈砚青诧异的目光中。
他竟是连跨几步来到自己面前,一把拽过,将自己扛到肩上。
老马这一套动作极为流畅,没有一丝滞留,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显然是沈砚青远远不能及的。
沈砚青不解:“为什么……?”
“这有什么好问的?”老马笑道:
“如果我们在那十六个人的队伍里,我自然不会回头来帮你。”
“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,就算要放弃同伴,也不是浪费在这种情况下。”
沈砚青沉吟片刻:
“算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老马撇了撇嘴,语气轻松:
“好咯~”
就这样,二人狂奔了将近半个时辰。
沈砚青觉察到老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。
他向冥溪音询问:“现在神识范围内能感受到那头邪祟么?”
“主人,很奇怪……”
沈砚青心中蓦然一凛,连忙追问:
“什么意思?”
冥溪音:
“半盏茶前,那头邪祟的气息几乎已经在奴婢的神识中消失了。”
“但现在……突然又出现了。”
“好像,我们离它越来越近!”
沈砚青连忙按住老马肩膀:
“停一下!”
老马也是跑累了,没见身后有东西追来,便随即停下步伐。
“呼——”
老马大口喘着粗气,擦着头上汗水:
“累死哥们儿了,快拿个肘子出来,给哥们儿啃两口。”
沈砚青一跃而下,随意从储物袋里拿了块肉食抛给老马,目光却严肃地审视起四周。
很快。
沈砚青猛然发现,这里树木的排列极为眼熟。
他心里顿时腾起一个不好的预感。
跟着脑海中的记忆,他看向一处灌木丛。
地上。
赫然是老马之前踩碎的合卺杯!
蓦地。
他再次听见先前那阵婚乐。
这次,离得极近!
从四面八方汇聚,于耳边振聋发聩。
热闹、喜庆!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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