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书:你哪里来的钱买礼物?
李书耳:我去酒吧发传单。
家书:你还挺诚实。
李书耳:怎么了?
家书:我不需要了。你不要去那种地方。
李书耳:没事,我结束的早。
家书:那不是好地方。
李书耳:发传单而已。你要信任我。
李叶茴合上手机,根本就还没明白都发生了什么。没错,她是想害害李书耳,可李书耳自我毁灭的速度远超出她掌控能力。酒吧,这能是正经孩子去的地儿吗?她又笑话自己假正经。李书耳要是真成个坏孩子,那可不就正中下怀?去发吧,去发吧。
她再打开手机,便看到妹妹问她:生气了?
李叶茴打算过上一两个时辰再回,那期间,妹妹会一直心神不宁的。
可仅仅过了一个小时,李烨茴就摸了手机。她给鲍建行去了个电话,可对方刚一接,她就挂了。很快地,她收到鲍建行的询问:李叶茴?
她这才明白,对方没存她号码。不过那情有可原,毕竟二人两年没见,只是自己单方面没把对方删了。
那天她、鲍建行,还有李书耳三人在那酒吧里喝茶,几乎是上一壶,她就灌一壶。她和李书耳很是默契地没有揭露她们之间的关系。其中两次,鲍建行的手都顺着胳膊走上李书耳的肩头,妹妹想躲,都逃不开。两次,李叶茴都救了场。一次,她非说架子上的一尊唐三彩和她家阳台积灰的那个有点像,要鲍建行拿下来看;一次,她刻意打碎了自己的茶杯。这样两次之后,不用她告辞,鲍建行便制造一些冷场,把她劝出去了。
李叶茴也不知她这做法是救人还是害人,这次接了鲍健行的电话,她就凭良心说了句公道话。她问鲍建行,李书耳能赚多少钱。
鲍建行以为她也要来勤工俭学,连说他家不招人了。
李叶茴便去了电话,挺友好地又问他家给李书耳多好钱。
鲍建行便说一小时十块钱。
李叶茴又问:那你家那驻唱歌手呢?
鲍建行以为她要来唱歌,就是不透露价格。李叶茴最后恼怒了,话里带着气,鲍建行招了:一小时五十。
李叶茴温柔下来,好声好气说他傻、不会识人:你该让李书耳唱歌。她声音很好听。
鲍建行被这莫名其妙的提议搞得一头雾水。他很敷衍地说让李书耳试试。李叶茴又严肃地算账:李叶茴要是能成,你每小时给她三四十,也能给你家省钱。
鲍建行还是支支吾吾,说要去收货,便挂了电话。
接下来两天,李叶茴都在借家书之口问李书耳的打工体验。果不其然,鲍建行并没给妹妹机会。李叶茴常常知难而退,但一想到露着大白腿在酒吧门前陪笑的李书耳,心里就不舒服。她可算是体会到,从小到大王小红为她户口和别人撕扯时,抱着怎样的心情了。李叶茴去了电话,问鲍建行事情的进展。可姓鲍的竟谎称自己给了李书耳机会,但对方唱功实在不行,还乱要高价。
李叶茴一秒都不想周旋。她忽地来了灵感,:你知不知道招童工是犯法的?
鲍建行没回答。
李叶茴趁热打铁:你知道被发现要交多少罚金吗?你招这小孩你家里人知道吗?……
中途鲍建行就插进来一句,“她十九岁了。”,但话一出口,自己都意识到自己太单纯,“李烨茴,不对劲啊,你干嘛那么帮这小孩?”
李烨茴用眼球翻跟头,一口气半天才咽下,“我是她声儿好听,你不觉得吗?”
“我也觉得她声儿好听。可是你为什么帮她?”
“给她个机会呗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帮她?”,鲍健行声音越来越大。
李烨茴吐仙气似地把话筒吹得隆隆响,“这小孩长得像我妹妹。”
“你有妹妹?”,尾声挑得老高。
“别问了。我不想提。”,李烨茴挤了点哭腔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别问了。”
“好……那我给她试试。”
李烨茴挂了电话,觉得挺有意思。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跟别人说自己有个妹妹。
当晚,李书耳便在留言板里对家书欢呼。她获得一个当歌手的机会。她不能回家太晚,便每天只能唱七点到八点的场次。那期间,人最少,但她声音一出,就没人有本事忍住不听。甚至不少人送了她酒。这酒被鲍建行挡下了。这事,李书耳跟家书提两次。
李叶茴真把自己当成家书。她说自己要是在场,也绝对能挡酒。那鲍建行听着就是个执绔子弟、耍女孩玩的。这番警示让妹妹很是激动。她又提了两句鲍建行对自己做的亲密举动,家书可真的吃醋、生气了。
李书耳开唱第二天,李叶茴便去了南锣鼓巷。她倚着什刹海的大理石柱,脸上挂着墨镜,没人知道她眼睛瞟哪。多少年了,妹妹的歌声又被听到了。她准许自己暂且忘记那些恩仇,作个本能地对美好有所向往的人类,沉浸在这如大海般灵动的声音、这造物主的馈赠中。
一首曲,五分钟。这五分钟内,她竟随着妹妹的歌重新过了一遍童年。恼人的、烦躁的、时时刻刻被低看的、警戒屈辱的童年。她的曾经其实没那么不堪的,也不该不堪。但妹妹的歌声把她记忆扭曲了,正如妹妹的人生把她的人生扭曲了。
一曲过后,李烨茴盖在脸上的羊绒围巾也湿了。那是条红色围巾,纯羊绒的,市价要五百块,是王路路,她心里最有能力、最有钱的人买来送她的。现如今,这围巾吸了她的泪,也就算给她的人生提供些帮助。这是一条见证家族变故的围巾。
想到此,李叶茴更被一种奇异的能量推动着。她深情地望着被零星掌声包围的李叶茴,就像望透自己的一生、看到其中无法被改变的内核。她叹口气,看不出自己究竟是好是坏。一个恍惚,李书耳也望到她。李叶茴不知道妹妹的眼睛有没有穿透自己的墨镜,但血缘的力量让她害怕起来。她把围巾往上提了提,缩着脖子走了。
一周后,李叶茴又来。可她看到,那本冷清的酒吧,在六点半就有了一半上座率。等七点一到,喧哗吵闹便自动熄了。
李书耳上了台,还是戴着面具,看着可就真像个十九、二十的大姑娘。她极开心地和大家挥手,不会说什么暖场的话,露出正儿八经的初中生那样单纯的微笑。
鲍建行是炒气氛的行家。他在舞台上让人们挥手、鼓掌、喊口号,随便几个玩笑便让观众们放下理智和逻辑,只等着第一个音符敲响,随着李书耳的“魔咒”狂欢了。
音乐来了,是刘若英的《后来》。这是首容易唱好的歌。李叶茴自己也能唱得不错。可即便这样,妹妹一张口,她还是没防备住,被彻底吸进去了。她没有过恋爱,但随着这歌,她想起自己离爱情最近的一次。她成了家书。她脑子里都是李书耳。
李烨茴想,唱这歌时,李书耳想必也在念着家书吧。他们做朋友,已经三年了。他们没交换过照片,也没打过几次电话。三年前,他们第一次对话,可都被彼此的声音吓住了,只能说些只言片语,谁也不懂谁。那之后,他们尽可能只用最淳朴的留言板交流。李叶茴知道妹妹每一份成长烦恼,不仅是人生的不顺,那有那不顺后的细微线索、以及从线索牵出的巨大真相。妹妹的每个烦恼,李烨茴都像仔细咀嚼鸡软骨那般,剖析到底。
正欣赏着,旁人的对话吸引了她注意:“你看,客人都给搞过去了。”
李叶茴定睛一看,果真发现正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别家走来。于是其他家的场子更冷清了。每家酒吧配的拉客小哥,只顾着叉腰往街尽头这家看,本面露不快,可看着、听着,自己也出神了。
李叶茴感觉挺骄傲。她足足听到八点,李书耳下了班,才决定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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