栖月从未在如此情况下,于昏暗光线中尝试看清陆恂的脸。
是那般英俊动人。
轻喘着,带着燃烧一切的放浪,既沉醉其中,也要拉着她一道与他坠入深渊。
他的指腹粗糙,粗糙到不像一位显贵大人的手,手指硬,皮肤上有茧,此刻摩挲着她的侧脸与颈项,带出一股刺痛,和微麻的痒意。
和陆远舟完全不同。陆远舟的手温柔、纤细、干净。从前两人在一处时,他给她剥橘子,难免会有触碰。对方的手很软,一瞧便是养尊处优的,握笔写字的,属于高门少爷的手。
相较之下,陆恂手指大,连骨节都是硬的。
他能走到今天,付出的比旁人都多很多。
陆恂不喜欢她亲吻时分心,不满地张开唇舌,攻城略地,舌尖扫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寸,很快,一股酥麻感自腰椎升起,栖月酡红了双颊。
陆恂睁开眼,黑曜石一样黑得发亮的眼睛,与栖月一双如水眼眸对上。
他问,“怎么了?”
陆恂何其敏锐,平日里两人亲近,她总是娇气,一会儿嫌重,一会儿嫌喘不过气,今日他这般孟浪,她却半点都不推拒,眼中隐隐还流露出他看不懂的怜惜。
以及方才寺中的剖白……
“发生了何事?”
陆恂抬起手,抚摸她的头发,声音暗哑,“月月,讲给我听。”
栖月目不转睛看着他,然后伸手,将他搂在自己怀中,就按在胸膛上,企图制止乱糟糟的心跳。
她不知如何开口。
马车里也不是一个讲话的好地方。
“等回去的,好不好?”
陆恂头还埋在她怀里,声音闷闷的,像是从她的胸腔发出来,“你先放开我。”
栖月“呀”了一声,立即松开手。
方才听他问询,她想安慰他,叫他知道自己的心,又不知从何说起,一时情急,竟直接将人搂在胸口。
这会儿反应过来,手倒是松开了,陆恂却没离开。
上车那会儿,陆恂将她放在座位上,自己为方便,只蹲在她身前,这会儿栖月松开手,他仍旧靠着,笑着仰头,“佛门清修圣地,你非逼我破戒。”
在栖月开口前,他再次吻上她。栖月嘤咛一声,陆恂贴着她唇,缠绵地说,“真是个妖精。”
“我不是妖精,”栖月喘一口气,不肯应,“我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子。”
陆恂低低笑了一声。
忽然间天旋地转,没等栖月反应过来,陆恂已经靠坐在车壁上,而她落在他的膝上,听他问,“那人美心善的小仙子来凡尘做什么?”
栖月睁大双眸望着他,目光认真至极:
“给恂恂幸福。”
来凡尘,给陆恂幸福。
给他许许多多的爱和温暖,缺失的安全感,一切。给的不会比旁人的差,不会比旁人的少。
所以,当过去的真相被揭开时,请不要过于难过。
这世上仍旧有人,会给你幸福和快乐。
她的回答大约让陆恂激动无比。
抚上她可爱的唇珠,他声音有些暗哑,“今日怎么这么乖?”
栖月反问,“陆大人喜欢吗?”
陆恂反手握住她的,覆在胸膛上,叫她感知他灼热的心,“以后常常说给我听。”
他爱听。
甜言蜜语,每一句他都爱得炽烈。
“好,我天天说给恂恂听。”
“恂恂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,最英勇的夫君……”
她才起了开头,便被他捏着嘴制止,栖月鼓起脸不满,就听到他覆在耳边说,“等夜间榻上,你再来给我呐喊助威。”
夫妻两人正说着私话,忽被一阵骏马的嘶鸣声惊动,少顷,有人在车前站定,侍卫的声音传来,“世子,宫里陛下急召,请您立即进宫一趟!”
陆恂原本连告三日假,也不知出了什么事,这会儿子宫中已快下钥,陛下竟派人传召。
必然不是小事。
陆恂摸摸栖月的脸颊,不等他开口,栖月率先道,“我自己先回去,你快去吧。”
她想了想,又接着道,“明日你若走不开,相国寺那边有我。你放心。”
那寺庙牌位上供着的,是她真正的婆母,她会尽心尽力,照顾着将法事办的圆满,好叫先人飨永久香火。
陆恂点点头,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,爱怜的抚了抚她,“我先入宫去,你夜里不必等我。”
栖月应好。
陆恂下车换马,吩咐鸣尘仔细护送夫人回府,又看了眼正掀了帘子与他挥手的妻子,从随从手中接过马缰,往皇宫疾驰而去。
……
陆恂到时,天已经完全黑透。
验了对牌,行至御书房,尚未到门口,远远看到里头灯火通明,大太监高晖人在外头,见陆恂来了,立刻迎了上来,一边迎他入内,一边低声向他说明事由。
是先前李选奉旨迎击挞喇一事。
李选初到上谷之时,便采取霹雳雷霆手段,调集兵马强将,与挞喇正面对狙,初时效果显着,的确杀了几队挞喇精兵。只是挞喇擅长游击,兵力分散,李选率领的大部队在平张被牵制,挞喇主力却已绕后骚扰临近城池,等李选赶去救援时,城池早已被洗劫一空,是一座空城。
几次下来,反倒助长挞喇气焰,周边百姓更是伤亡惨重,已有数个城池遭难。
底下将士多番劝谏,李选却刚愎自用,一意要给敌人迎头痛击,发力调兵深入,行围剿之事,十几万大军出关,却险叫上谷失守。且被敌军包抄,一役损失惨重。
行事被上谷知州一纸快报,告到御前,详述种种,指责李选贪功冒进,一意孤行,导致兵败垂成。
“陛下气得晚膳都没用,”高晖道,“等不到第二日,命奴将大人和兵部几位大人叫来,应也快到了。”
戌时一刻,兵部尚书秦弘博,太尉霍达,右仆射娄信和主西南数洲军务都司刘材及太子等人,悉数赶到。
见上首陛下神色阴沉,个个屏气凝神,只恐触了眉头,唯有太子,忠厚仁善,尚不知发生何事,躬身问道,“父皇这时传召我等,可是前线出了事?”
萧邵元看向太子,目光沉沉,极力将失望掩去,不露在面上,“李选贪功冒进,兵败,上谷险些失守。朕派去十五万精兵,不过月余,损伤大半。”
“太子,朕若没记错,当初是你举荐李选,当朝立下军令状。对此,你有何话说?”
太子萧启明当即跪地叩头,“父皇,战事失利,儿臣有过,甘愿受罚。请父皇息怒,任凭父皇处置。”
陆恂心中暗叹。
战事失利,此时最该论的是如何扳回劣势,重新选将,重整旗鼓,这时候求责罚,除了添乱,只剩下火上浇油。
果然,萧邵元方才只有六、七的怒气,这会儿也涨到八、九分。“呼啦”一声,抓起面前的奏折,向太子脚边掷去,厉声怒道,“罚你?罚你就能挽回边城百姓千万余人的性命吗!你睁大眼睛瞧瞧,边境都发生了什么!”
这话说的极重,不止萧启明战兢,其余数人,都一同跪了下去,口称有罪。
萧邵元冷笑,“你们怕什么,左右挞喇的铁骑一时半会儿还踏不到京都,烧不到朕的案头来!”
萧启明连连告罪。
御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右仆射娄信咳了一声,进言道,“启禀皇上,此番兵败,系主将偏听偏见,权责只在一人,当下之际,当务之急,是尽快另派主将前去应战。以臣之见,或有一人能够胜任。”
萧邵元问,“何人?”
“燕王,萧廷猷。”娄信缓缓道,“燕王殿下素有神将之威,雷霆手段,虽远在封地,但当年便与挞喇铁骑有过交锋,深谙敌军作战习惯。此番若点燕王为主将,定能重振我军士气,大败敌军。”
铜壶滴漏点滴不绝,犹如站前号角,滴答滴答,声声催人。
萧邵元转向陆恂,“行简以为如何?”
这句话一问出来,人人心中便已了然,陛下心中属意人选是谁。
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。
李选是太子的娘舅,代表太子威严,然被敌军一击即溃。此番若点燕王为将,一旦胜利,燕王势头便会愈发高炽,西风压倒东风,太子地位更加岌岌可危。
陆恂此番西征,势在必行。
不止因前方战事吃紧,更因朝堂内政治角逐的波涛汹涌。
陆恂出列,“臣请命,痛击挞喇,恳请陛下准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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