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佑十年,二月初八日。
扎着红绸的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,喜乐吹打不停。
喜婆掀起车帘,扶着纪晏书出了车厢,站在车凳上等了好半晌,还没见有来人铺放新娘子入门踩踏的青布毡席。
纪晏书出声提醒:“喜婆,催一下。”
喜婆忙出声应下,上前催促英国公的人准备青布毡席。
“入门的吉时到了,新娘子还是赶紧进门吧,免得贻误吉时。”
这是新郎官李持安在说话,脸上还戴着半块面具,丑得让人眼睛疼。
李持安身长玉立,另一半的脸上阴沉沉的。
更像是娶债主!
纪晏书一动不动,李持安带着两分厉色又开口:“李家忘了准备给你踩的青布毡席了,吉时已到,你随我入门吧。”
李持安把另一头的红绸丢给喜婆,让喜婆拿给新娘子。
新娘子绢扇遮面,垂眸看到喜婆递来的红绸,当即拿起,又丢了出去。
新娘子踩青布毡席入门是代代相传的习俗,李家人不可能会忘记准备。
分明是李持安这条狗杀才搞的鬼,看不起她这个六品小官家出身的女儿。
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,他还嫩了点,她耗着不下车凳,看李持安能耐她如何。
李持安近前来,躬身朝纪晏书作揖,态度十分诚恳。
“娘子,实在忙中有错,才忘了准备,为夫给你赔罪,你且先下车吧,莫要误了时辰。”
李持安真是狠啊!
他做到这个份上,纪晏书不下车凳,反倒是她不通情达理了。
纪晏书笑了笑,同喜婆道:“喜婆,没有青布毡席也无妨,让李郎君备一份买路财也是一样的。”
有些高门大户不准备青布毡席,但在新娘子入门时,给一份厚厚的红包,用来彰显他们的家底,以及对新娘子的重视。
李持安吩咐身边的小厮:“吩咐人送来。”
不多时,小厮捧着匣子过来,打开让四周的宾客看了一圈后才捧到新娘子面前。
盒子里是装得满满的交子、会子,看起来有好几百张。
纪晏书看到面上的那张交子,是一百贯的。
如果张张都是这么大的面额,这个婚值得结!
她嫁的是英国公府的显赫地位,还有数不尽的钱财,她可不管李持安愿不愿意娶她当老婆。
纪晏书拿手握住另一端红绸,听着喜乐声下了车凳,向英国公府的大朱门走去。
抬脚跨门,青绿罗绣花纹大袖衣扫掉沾在门槛上的泥土,头上的金步摇、流苏钗摇晃作响。
新房,暄和居。
昏礼,是要晚上才拜堂,纪晏书等人被安排在这里等待拜堂的吉时。
二月的天还是冷冷的,房里准备了火盆,纪晏书将把浸泡过药水的红绸放在火盆边烤。
听着丫头数完那匣子的交子、会子,就知道那是数量多,总金额少。
“两百贯!”
切~
还没她半天的收入多了,这个婚结得这么不值钱的?!
喜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,神色焦急。
马上就到戌时一刻了,英国公府的人还没来通知新娘子拜堂。
喜婆转悠,恍得纪晏书眼花缭乱的,“喜婆,不用急,喝口热茶,再等等。”
“我的新娘子哟,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呀,误了吉时,你是要当寡妇的呀。”
纪晏书听了心花怒放,立马走到丫鬟那里,拿了那张最大面值的交子塞到喜婆手里。
“婆婆,嘴真甜,多说几句,我爱听。”
李持安是探事司主司,是刀尖上舔血的职位,经常受伤,明天和意外都不知道哪个先到。
要是意外来了,那夫家就是花钱请她当寡妇。
这么快乐的事要是砸到她头上,她一定会很谦虚地接受的。
“这怎么好意思呢。”喜婆笑着接下那张一百贯的交子,塞进钱袋里。
门外响起敲门声,是李持安的声音,“已经到戌时一刻了,我请新妇出门拜堂。”
吐字字正腔圆,还是真是好听,这个声音,想不让人记住都难。
纪晏书知道李持安是汴京有名的美男子,但听说前两天出任务受了伤,所以带了面具,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毁容。
喜婆打开门,似有不满道:“新郎官可算来了,不然天都亮了。”
把红绸的另一端递到新郎手上,引他们到正堂拜堂。
司仪高呼:“新郎新娘拜天地。”
“一拜神明!”
纪晏书、李持安随着声音转身面向天地。
新郎手执白色笏板,同新娘躬身拜天地。
“二拜高堂!”
喜婆放下席子,引新人下跪,朝正堂上的四位长辈行拜礼。
李家、孟家两位老国公脸上笑意盈盈,因为这个孙媳妇是他们二老为孙儿挑的。
两侧的李家夫妇见到他们的老父亲笑得开心,平淡的脸上立马挂上喜人的笑容。
“夫妻交拜!”
二人相对时,纪晏书只觉得牵巾执扇的两只手变得汗涔涔的。
她居然有点小紧张!
众人觑目期待新人交拜,但新郎愣愣地一动不动。
纪晏书透过绢扇的小孔看着李持安,李大人不愿意娶她,真的太明显了!
要是她先拜了,李大人没拜,难堪的是她。
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。
红绸泡了地肤子水,李持安对这味药材过敏,一沾上就瘙痒,还会起皮疹。
谁要欺负她,她就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。
两个老爷子忙出声催促,李持安应声,“是,大父,外大父。”
应声后,李持安朝纪晏书躬身一拜。
纪晏书装作一愣,没有听到司仪的话。
“新娘子,新娘子,”喜婆出声提醒,见她没反应,就轻拉她衣袖,声音大了一点,“到你了。”
李持安这么搞她,她也得给他来一套。
装作回过神来,纪晏书朝新郎微微蹲身。
随着司仪的一声,“礼成,送入洞房!”
纪晏书被喜婆和一众丫鬟婆子们引入英国公府东侧的青庐。
“娘子,院外还有宾客,我晚点再过来。”李持安挠了挠瘙痒的手。
“嗯。”纪晏书点头时看见李持安挠痒,手背红了,还生出几颗小小的皮疹。
他该的!
晚风吹入室内,扑灭一根花烛,室内瞬间暗了两分。
喜婆见状,便轻声说:“纪娘子,我去把花烛燃上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
纪晏书的声音很平淡,反正她嫁的是李家的权势、地位,还有钱,相公是哪个都不重要。
“吱呀”一声响,青庐的门被推开,李持安抬步而入,脸上仍旧戴着半块面具。
“姑爷万福!”喜婆同其他人一起行礼。
李持安轻轻摆手,屋里的人识趣地退下去,并阖上青庐的房门。
黑色的长靴朝新床走来,正襟危坐的纪晏书不觉紧张起来,遮面的绢扇握得更紧了。
李持安手里端着酒壶,拿着两只酒杯,一面倒酒一面道,“该互饮一盏图大吉了。”
纪晏书闻声一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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