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乘以序。”菩无双开口,“你和我有缘,和礼姑娘同样有缘,原来,你的缘分可以论斤称两。如果你一定要把露水情缘,压到八抬大轿头上,不如我们去祠堂问一问你的先祖,看他们丢不丢得起你这个人。”
乘以序顿住了。
菩无双言辞犀利,继续道。
“我尊一声乘夫人,不是让其折辱我的,你口口声声说,我家族没有顶梁柱,敢问一句,乘府上下,是靠着谁的私库养着?乘以序领兵出府,又是谁送了四个月的粮饷?但凡我一纸御状上告,别说纳妾,你宝贝儿子的官衔,都要被削一层皮。”
众人正讶于她的口齿伶俐,人群中又传来一声嘲讽。
“说这么多,到头来,你还是不满意我哥哥再娶!我还以为,你是一个懂得讨好男人欢心的聪明人,不想却这么小鸡肚肠。只是一个平妻,竟让你又是顶撞婆母、又是不容人。你没爹没娘的,我哥哥遵从父嘱娶了你,你就该知足!”
原来是乘以序的妹妹——乘云谏。
她讥笑着走上前来。
却没想到,菩无双抬手,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。
啪!
声音清脆有力。
乘母愣了,乘以序也未曾料到,平日里还算好说话的人,动起手来这么不客气。
乘云谏不可置信地捂着脸,呆愣片刻后,顿时恼怒,扬起手便要狠狠打回去。
落下一瞬间,却被菩无双擒住手腕。
她的力气不小,扼得乘云谏腕心生疼。
菩无双一向是清冷孤绝的,此时她的面上,已然瞧出愠色,她道。
“乘云谏,你抨击我无父无母,是否知道,你哥哥升职,背后有不少我父亲军中旧部的撑持?既然你对平妻一事如此拥护,想必以后夫家抬妾,你也会从容相迎吧。”
她的言辞不算激烈,甚至可以说听不出太大的起伏,可就是让众人感受到一种凉意。
乘母率先反应过来,瞋目切齿地指着菩无双,喘着粗气呵斥。
“放肆!放肆!反了反了!我的儿,你好好看看,这女人是怎么欺负我们家的!”
乘云谏猛地挣脱她的桎梏,后退几步,一边揉捏着手腕,一边仍不甘地伸长脖子,大声辩驳。
“怎么了!我说的不对吗?我哥哥就是看你可怜,才好心收留你,你有什么用啊?!”
“是么。”菩无双上下打量她一眼。“你发上的是墨玉镶金簪,是你从我陪嫁箱中,私自取得的;身上的面料是织金锦,这走线手艺,只有京中的琼衣阁售卖,琼衣阁布料上乘,价格也担得起京城第一。
我未过门前,乘府的开支入不敷出,下人都辞退一半,如今你的用度,哪样不是靠我的钱财。”
她又追问,“不知这私自拿取,在我大燕国,属什么罪名?”
“够了!”
乘以序暴喝一声。
“菩无双,到此为止!你如此不分场合、不分轻重。谅你是新婚日头等到现在,我不和你计较!但家不可无规矩,请母亲按照家法,小惩大诫!”
菩无双冷眼,等着后续。
她就站在那里,如云日松雪,冷浸一天秋碧。
乘母似受到鼓舞一般,清了清嗓子,当着众人的面道。
“我儿新妇,心胸狭隘,不守妇道、顶撞长辈!根据家法,理应杖责二十!但念在我心怀慈悲,杖责就免了。你每日跪在云谏房外,由小厮掌嘴,何时云谏消气,你何时再起身。”
跪在房外,小厮掌嘴。
菩无双嘴角微勾,笑却不达眼底。
乘以序接话,语气倒是和善了不少,像是有些哄着菩无双般。
“无双,母亲这么罚你,你也应当长记性了。你打了云谏,自然是要还的。云谏只是嘴不饶人,你跪个七八日,她便心疼你,不会再生气了。”
菩无双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,有面无表情的,有低头不敢直视的,还有幸灾乐祸的。
她缓缓几步,挨近乘以序身前。
乘以序只闻得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。
他原以为是菩无双服软,满意地点点头,“你早这么听话,母亲也不会——啊!”
只见菩无双单臂勾住他的脖子,向下一拉,乘以序被迫弓腰,一个抬腿,向乘以序的下腹狠狠一踢!
一瞬间,乘以序顿时感到一阵剧痛,他双腿夹紧,整个人都蜷缩起来,脸色由红转白,嗓子挤出因痛苦而不似人声的哀嚎。
菩无双居高临下,这个角度,她能清楚地看见,乘以序后颈中,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。
乘以序跪趴在地上,嘴唇止不住地哆嗦,细碎的词汇,拼接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“……毒妇……你个毒……”
菩无双轻笑:“我不仅要打她,我还要打你。”
说罢,不再理会众人,扬长而去。
背后,传来乘老夫人撕心裂肺地惊喊:“我的儿啊!快、快!愣着干什么,去请大夫啊!”
却被乘以序虚弱地打断:“不......不可......”
礼央及时地握住乘母的手,坚定地说。
“不要去请外面的大夫,我就是医,我一定会全力救治阿序的!”
……
邀月苑,是她现在居住的院子,院落位置偏僻,但十分静雅,院子不大,南角长着一颗歪脖子树、一片小池塘。
方一踏进,便看见院子中心,摆放着大小物件,旁边还有一位少女,正蹲着细细整理。
少女抬头,被太阳晒得脸色绯红,一双眼睛明亮动人,笑盈盈问道。
“小姐回来啦,不是说今天乘公子回府嘛,小姐交代买的礼品,阿瑶都一一买回来了,就是东街头新进的字画,去得晚了,已经被预定了,然后......咦?小姐,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?”
锦瑶察觉不对劲,虽然自家小姐天生清冷,但也不像今日这般,整个人笼罩在寒气之下。
她跟着菩无双进屋,又倒了一杯茶,临走前小姐还算得上精神焕发,实在是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。
锦瑶是陪嫁,更是与菩无双一同长到大的侍女。
自嫁入乘府,乘母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,府中上下没有人给她们好脸色,更是不会听从菩无双的命令。于是跑腿的功夫,也就落到了锦瑶身上。
今日乘以序回府,自然少不了官场走动,菩无双拿出私库,安置了些礼品,以备人情往来。
哪想礼品大多数是买回来了,小姐情绪却不对。
菩无双的指腹摩挲着杯沿,似在思考。
锦瑶心急,实在是忍不住,开口询问。
“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呀,莫非今天不顺利?乘公子没回来吗,还是受了很严重的伤?诶呀小姐,快说嘛。”
她很会撒娇,声音犹如黄鹂,脆脆的,像铃铛一样。
菩无双拭开茶沫,轻品一口,便一五一十地叙述了方才的事,气得锦瑶一个劲儿跺脚,拳头攥得紧紧的。
“什么!那群蹄子们竟敢这么做!实在是胆大包天!怎么乘公子也分不清是非,任由那老婆子欺负小姐啊?不行,小姐,我去教训他们一顿!”
菩无双拦住,由衷感叹不愧是将门子女,锦瑶虽然与菩家没有血缘关系,但自小在菩家长大,自然也少不了血性。
“阿瑶,你怎么还是急急躁躁的。”
锦瑶嘴一瘪,委委屈屈道,“可是小姐,是他们先欺负你的。”
“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好结果,这几天任谁来,都打回去。”
“谁来都要打回去吗?”锦瑶呆愣。
“是,任何人,谁来,都打回去。”
锦瑶摩拳擦掌,“是!打到什么程度!”
菩无双笑道,“死不了就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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