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下旬尾,傍晚,铜锣湾银座大厦泊车坪。
山鸡从一台黑色的奔驰车里走了出来,短短几个月的时间,他的气场仿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昔日一头白毛已经剃掉,改成了一个凌厉的子弹头。
黑色紧身西装,哪怕是在晚上,也钟意在鼻梁上架一副墨镜。
几个马仔簇拥在他身后,挽起衣袖,一只显眼的大金劳赫然在目。
山鸡睇了眼时间,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五分。
随后又抬头望了眼银座大厦周边招展的霓虹,山鸡两手揣兜,大步朝着银座大厦的一家夜总会走去。
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!
回想几个月前,山鸡还带人在这一带做代客泊车。
人挪活树挪死,也就是前往台岛的这几个月时间,山鸡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九天夜总会的一处包厢里,陈浩南早已带着大天二一群人在此等候多时。
“诶,鸡爷!”
随着包厢门被推开,山鸡出现在门口,以往经常和山鸡厮混的包达二(苞皮)立马起身,迎向山鸡,投去了一个拥抱。
陈浩南也跟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,一眼就睇到山鸡身后几个表情严肃的打仔,心中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和包达二拥抱完毕之后,山鸡望了陈浩南一眼,向其伸出了右手。
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,而后便听到山鸡朝着身后几个马仔招呼道。
“叫南哥!”
“南哥!”
一行人齐刷刷向陈浩南鞠躬。
随后该装的也装的差不多了,山鸡招手示意几个跟自己从台岛过来的马仔,自行去夜总会消遣。
关上房门,山鸡搭着陈浩南的肩膀坐了下来。
“我一听你需要人手,马上就带着人从台岛那边赶了过来!
后续的人手还没办好签证,等着吧,这次你去濠江帮社团做事,我一定帮你打点的风风光光的!”
陈浩南有些感激地望了山鸡一眼,刚想说些什么,却被大天二抢先开口了。
“山鸡,你真是够犀利的!
去了台岛几个月,就做上了台岛三联帮的堂主。
我现在就很好奇,你表哥在三联帮到底是做什么的?”
大天二这番话算是问到山鸡的心坎里去了。
“鸡爷我要出头,还用得着靠谁的关系吗?
我跟你讲,台岛的帮派和我们港岛是不一样的,他们那些做大佬的,可以出来从政,去选立法议员!
当初我帮三联帮的帮主雷公干掉了他的竞争对手张定坤,雷公一高兴,就直接赏了我一个毒蛇堂主的位置去做,比起在铜锣湾做事,台岛那边不知道好了几多!”
这番话听得陈浩南心里着实感觉有些怪怪的。
他叹了口气,朝着山鸡讲道。
“山鸡,怎么说我们之前也是跟B哥的。
B哥生前,也经常向我念起你,那次他不是有意给你难堪。
如果得闲,到时候去慈云山给B哥上柱香吧。”
山鸡不免觉得有些扫兴,但碍于情面,还是点头应允了陈浩南的请求。
不过他也一改话锋,开口问道。
“我在台岛这段时间,没日没夜不在惦记一件事情!
就是何耀宗那个扑街,我一定要收咗他的皮!”
山鸡此话一出,陈浩南几人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。
就连一向跳脱的包达二,此时也默不作声地栽低了脑袋。
还是大天二先接的话茬。
“山鸡,你可能不知道,何耀宗他……他……”
大天二在那吞吞吐吐,不禁让山鸡有些急切。
“他怎么了?难道已经被人斩死了?”
“他现在是和联胜的龙头……”
山鸡一时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。
“大天二,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?
丢,浩南他不会说的是真的吧?”
陈浩南也跟着点了点头。
“大天二说的没错,何耀宗成为和联胜的龙头,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
而且这次洪兴在濠江的赌厅生意,就是与和联胜合作的。”
在确认陈浩南没有和自己开玩笑之后,山鸡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。
他顿时感觉自己这个三联帮毒蛇堂堂主的身份不香了。
他也想不明白,何耀宗到底做了些什么,居然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当上和联胜的龙头!
“丢!和联胜的龙头没有含金量的。
有钱就能做,做两年就换庄!”
为了掩饰尴尬,山鸡也只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给自己找补。
陈浩南也跟着讪笑一声,拍拍山鸡的肩膀。
“山鸡,再有不到三天,我和大飞就要去濠江帮赌厅睇场。
蒋先生前段时间发咗话,谁在那边把事情做的漂亮,到时候谁就回来做铜锣湾的揸fit人。
铜锣湾这块地盘我帮B哥打理了这么久,实在是不想便宜了别人,做兄弟在心中,你务必要帮我一次!”
“来的时候我都说了,这次一定撑你到底喽!
只是不知道大飞这扑街是怎么想的,铜锣湾和他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,他点解好意思厚着脸皮和你来争!”
陈浩南摇了摇头。
“他就算不争,也会来恶心我一番。
前年我斩死了他的结拜兄弟小唐,至今他都耿耿于怀。
只是他不知道,他那个细佬是差佬插在他身边的针,整个柴湾都知道,就他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。
蒋先生顾他面子,怕他手底下的人笑话他这个做大佬的是傻仔来的,才让我去不声不响斩死这个内鬼,不想他还记恨上我了!”
“丢!”
山鸡摆了摆手:“这种傻佬,混一世都混不明白。
让他做铜锣湾的揸fit人,早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
对了浩南,我还有点正事要和你聊。”
“乜事?”
“我现在在三联帮帮雷公做事嘛,雷公知道蒋先生在濠江搞定了一家赌场,又知道我这次要回港岛帮你,于是嘱我过来带番话。
他也有兴趣入股濠江的赌厅生意,想问问你,能不能替他引荐一下,到时候和蒋先生在濠江见个面,谈一谈合作的事情。”
陈浩南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。
“我哋在蒋先生面前没有什么话语权的,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,我倒是可以和蒋先生打声招呼。
至于蒋先生愿不愿意和雷公合作,我就说了不算了。”
山鸡点头:“行,总之你帮我把话带到就行了。
如果蒋先生愿意和三联帮合作,保不齐到时候我还能带人去濠江和你一起打点那边的生意。
我哋慈云山几兄弟,什么时候都要聚在一起嘛。”
陈浩南发自内心的笑了一声,抱住山鸡的肩膀,旋即朝着一旁的包达二喊道。
“苞皮,还傻坐着干什么?
去给鸡爷叫几条女过来,一会坐这里干喝啊!”
晚八点半,西九龙的一处A货工厂里边,吉米仔的办公室。
何耀宗带人来到这边,挥手制止了守在门口,准备向他打招呼的马仔。
而后让陈洛军等人留在外边,自己朝着吉米仔的办公室走去。
“你好,你好!”
“我叫李家源,木子李。
介个系我的名片……”
办公室内,吉米仔正拿着一个笔记本,对照上面的字眼,用国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读。
不得不说,他的国语水平真是烂到爆。
“吉米!”
何耀宗忍住笑意,推开了房门。
见到何耀宗进来,吉米仔赶紧把手中的笔记本放下,有些尴尬地朝着何耀宗笑了笑。
“龙头,大晚上找我神莫事情哦?”
他刚才国语念的顺口,一时间忘了改换口音,与何耀宗交谈的第一句,也不由自主用国语讲了出来。
二人相视,当即哈哈大笑。
“吉米,你的国语水平真是越来越好了!”
“不好不行的,郭生已经答应我,出资赞助我去大陆那边发展发展。
到时候和大陆那边的阿公打交道,我总不能带个翻译在身边吧?”
吉米仔说着邀请何耀宗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落座,旋即又赶紧去给他泡茶。
何耀宗挥手拦住了他。
“不用了,我过来陪你聊两句就走。”
吉米仔坐了回来。
“聊点什么?”
“准备在大陆那边做点什么生意?”
“物流喽,这几年鹏城那边的发展势头愈来愈猛,如果能在那边拿块地,建个物流园,一定有赚头!”
何耀宗继续问道:“物流园?养几百号员工,装卸货运全部搞定的那种?”
“不是,拿着郭生的钱过去试水,我仲不敢搞大。
只是先建个物流仓库,租给别人做货仓用先。
后续势头好,再考虑扩大规模。”
“那我建议你就先不要搞了,不多造几个饭碗,你早晚被人灰溜溜的赶回来!”
“不是吧,鹏城那边现在到处都在招商,没道理被人赶回来的。”
眼见吉米仔执迷不悟,何耀宗也懒得再和他解释下去了。
“行,你要是钟意,可以先投笔钱过去试试水先。
不过今晚我来找你呢,也是想和你谈笔生意。”
吉米仔当即来了兴趣。
这段时间,何耀宗把和联胜各区堂口都关照了个遍,唯独没有关照他这边来。
虽然说何耀宗是为了收买各区堂口的人心,但总归自家人没得到好处,吉米仔心中也不是个滋味。
“龙头,你又要搵什么生意给我做?”
“前段时间,我和洪兴那边谈妥了一笔濠江的赌厅生意。
但是我觉得,洪兴那边想的太过理想,濠江的叠码权他们一定没有这么容易拿到手的。
所以到时候我去濠江,首先要养起一批得力的叠码仔!
想来想去,你去帮我打理社团的叠码权,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。”
吉米仔闻言,一张脸当即苦涩下来。
“你也知我现在一门心思在捞正行,如果大陆那边有搞头,A货生意我都不钟意再做了。
替你去打理社团的叠码权,我怕那些老板不钟意支持我……”
“痴咗线,濠江的赌场不是正规生意,什么才是正规生意?
有授权的,正的不能再正!”
“可是……丢,我也没接触过叠码生意啊。”
“你当初出来开鸡窦,卖翻版VCD的时候,有没有接触过这一行啊?
你做A货皮包,皮鞋这些东西的时候,之前有没有接触过啊?
没接触过就去学,去打理叠码生意还有一行好处,每天都陪那些大亨打交道,多认识几个有钱人,以后你做起自己的生意来,也是如鱼得水嘛!”
之前的话都没有打动吉米仔。
最后这句话,直接叫吉米仔眼前一亮。
“有道理!明天我就去荃湾那边的字花档找几个叠码仔,好好向请教一下个中门道!”
“请教个**!跟着大D养的那群在濠江混不上一口饭食的扑街仔学,你当是去做字花档几十蚊的小生意?”
“生意都是从小做到大的嘛。”
吉米仔是有资格讲这句话的,他从几蚊利的翻版光碟做起,一路做到深水埗无人不识的地步,也算是颇有一番心得。
不过何耀宗却不喜听他讲经。
“濠江那边,我已经安排人过去探过底了。
水房和号码帮养了不少的叠码仔,这两家社团最近又在打得火热,不少叠码仔在两家社团中间反复横跳,到时候我会拉拢一批过来。”
不同于社团的打仔,一个合格的叠码仔,在濠江地界都被视作是生根的摇钱树。
更有甚者手里搵着不少豪客资源,就有资格去和那些字头谈条件。
濠江的社团打翻天不谈,却是非常默契,谁都不会去为难一个能为他们带来暴利的叠码仔。
故而有些够资历的叠码仔,在两大社团之间东食西宿,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。
又同吉米仔在这边多聊了几句,约莫二十分钟后,该交代的交代妥当,何耀宗起身离开了这边。
来到楼下,坐进车内,一路往九龙城寨那边驶去。
自从帮王建军等人搞定了身份问题之后,他就在城寨那边开了家武馆,算作他们短期的立身之所。
这些人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跟自己开工了。
濠江那边,未来必定还有硬仗要打,是时候把这群猛人拉出来,活动一下拳脚了。
不过何耀宗是有分寸的。
要想在濠江立足,比不得在港岛地界大开大合,须得讲究一个细水长流。
豢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叠码仔,便是他涉足濠江的第一个打算。
以后生意怎么做,濠江那边会有什么反应,这些都是后话。
没有叠码仔负责引客,赌场的生意用不了一个月就得黄了。
只有把生意做起来,他才有资格在濠江和人一较长短!
……
庙街,金巴喇夜总会。
乌蝇走进舞池大厅,吐掉嘴里的香口胶,随后顺手从一个卡座的果盘里拿起条蕉。
食埋条蕉,便看到阿华叼着烟,从舞池后边朝自己走来。
“喂华哥!”
将蕉皮丢在地上,乌蝇一边咀嚼,一边朝着阿华挥手。
阿华不禁皱眉,走过来拾起地上那只蕉皮,朝着乌蝇晃了晃。
“乌黢黢,有客人踩到摔倒,医药费你陪?”
“我陪!”
乌蝇笑着夺过阿华手中的蕉皮,丢进了一旁卡座上的一个空酒杯里。
随后拉着阿华在这处闲置的卡座上坐低。
“华哥,今番下午,我听人讲耀哥和你讲妥,后天带你去濠江那边开工,是不是真的?”
阿华夹着烟没有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“我挑,点解不带我去?!”
“为什么要带你去?这次去是做事的,不是去玩嘢!
濠江地界的社团个个凶得很,你这么嚣张,我怕你第一天去就挨黑枪!”
这是阿华的心里话,他知道乌蝇这人生平最受不得气。
自从入了和联胜的海底册,又被越捧越红。
难保到了濠江地界,还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姿态,到时候替社团惹到什么不该惹的麻烦,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何耀宗交代。
乌蝇只当阿华是睇不起他。
“丢!我知道耀哥嘱你做事,我没有多嘴的资格。
只是盼你在耀哥面前讲几句好话,到时候也带我去濠江见见世面,权当放我两天假,过去玩两天不行吗?”
阿华瞪了乌蝇一眼,直接一巴掌拍落在乌蝇头上。
“那就都放假了,整条街都收工,一齐去濠江玩嘢?
傻乎乎的,都走了陀地谁来照看?!”
被阿华打痛,乌蝇也只得捂着脑袋,有些委屈地看了阿华一眼。
“不去就不去喽,我现在怎么也算个大佬,几百兄弟跟我开工食饭的。
以后在外边动手,可不可以留点面子,不要打头啊?”
正当乌蝇插科打诨之际,阿华冷不丁瞥见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这边走来。
为首的那个带着三分醉意,大晚上在舞厅里,仲架着一副墨镜,两手插兜,脸上表情丝毫不输乌蝇昔日那副姿态,正朝着这边走来。
阿华推了推乌蝇,脸色不由得凝重。
“喂,好像有人来搞事了!”
带人来到金巴喇这边的正是山鸡。
他自从得知何耀宗已经是和联胜的龙头之后,心中暂时打消了去搵他麻烦的念头。
但阿华昔日打得他好惨,这笔账,他也是一刻没忘。
走到这边桌前,山鸡没有意外止住了脚步。
顺势拿起隔壁桌的一个酒瓶,举过头顶,随后松手。
啪嚓——
酒瓶摔碎在地,山鸡擦了擦手,立在阿华跟前。
“不好意思,没有拿稳,这支酒我赔。”
挑衅之意,当即溢于言表。
乌蝇也认出了面前的来人,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。
“**你老母的,还嫌上次打得你不够?”
“你们打开门做生意,就是这样和客人讲话的吗?”
山鸡说着朝着身后的几个马仔甩了甩头,几个马仔当即会意。
三三两两走到隔壁桌前,将一群客人桌上的酒水全部扫落在地。
同时山鸡舒展喉咙,朝着舞厅的一群人喊道。
“今晚金巴喇所有的酒水,都由鸡爷我请了!
叫他们上点够档次的,潲水一样,你哋饮咗不嫌恶心?”
乌蝇正待发作,却被阿华一把拽住胳膊。
瞥了山鸡一眼,阿华旋即向身后招手,示意跟班的马仔递来手提电话。
没有任何迟疑,他当即拨通了何耀宗的号码。
电话接通之后,打声招呼,阿华便直接问道。
“耀哥,当初铜锣湾的那只瘟鸡,好像从台岛回来了。
他现在好像想在我哋场子搞事,要不要赏他一酒瓶?”
“什么叫好像想在场子里搞事?”
阿华笑了笑:“他刚才在大喊大叫,说是今晚金巴喇所有的酒水由他来埋单。
穿的人模狗样,身后跟了十几个马仔,好像确实是发迹了。”
“你管他发不发迹,搞不搞事的!
睇他不顺眼,直接收皮不就行了?这点事情还要特地打电话来问我?!”
何耀宗暴躁的声音,当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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