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侍女纵然已经见过几次皇后对五皇子大发雷霆的场面，但猛地见到眼前这情形，还是瞬间瑟缩地低下了头，掩去脸上的惊骇。
而五皇子听着这些诛心之言，脚下却停都没停，面不改色地走出了正殿。
殿外侍候的长生见到他出来，连忙上前，小心打量他的神色。
以往殿下去一趟凤栖宫，回来后整个人周身的气质都阴沉下来。
只是这次，除了半边衣袍湿了，表情看上去却没什么异常，还是那般平静无波。
“殿下，夜里风大，小心着凉，属下赶紧护送您回去换一身干爽衣服。”
五皇子嗯了一声，吩咐他：“你先回去，去让梁鹿把我寝殿里的熏香点上。”
他说的熏香是太医院专门制作的腊梅药香。
近日来殿下颇爱这香味，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，一定要提前点上，五皇子身边侍候的下人都知道。
长生看向他：“殿下不用我跟着？”
“我一个人走走，你去吧。”
长生只好恭敬地退下了。
五皇子沿着宫中小道，独自一人从凤栖宫往他住的永和宫的方向走。
入夜寒凉，他裹着披风，身后的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很长。
皇后今晚的话勾起了他对儿时的回忆。
他脑海中闪过幼时卧病的情景、七弟出生的情景、乳母抱着他离开凤栖宫的情景、还有父皇的训导……
身旁时有宫人经过，看见是他，连忙叩拜行礼。
五皇子好脾气似的笑着摆手：“去忙吧。”
——谁也不知道他的笑容之下是什么心思。
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。
许久未做梦了。
不知今夜，能否回到那面镜中。
……
九月下旬。
齐家果然差人送来消息，齐大夫人准备带着廖梦柳去琅山看望齐佩，顺便给他带去些御寒衣物。
时下正是金秋时节，琅山风景最美的时候，齐大夫人索性邀请陆礼容和燕微一同去踏秋赏景。
“我们家夫人说了，廖小姐平日里一个人孤单，好不容易有了玩伴，想请陆大小姐和燕小姐一起去玩几天，在一块说说话。”
玩伴？
谁跟她是玩伴？
燕微皮笑肉不笑。
这段时间以来，陆礼容倒是和廖梦柳走得近了不少，两人臭味相投，以姐妹相称。
但是关她什么事？
“同行之人都有谁？”陆大夫人问道。
那齐府下人解释，说是只有齐大夫人、廖梦柳两位主子。
燕微想起五皇子的嘱咐，低着头没说话。
这时，冷不丁旁边伸来一只手，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。
“去呀，怎么不去？”陆礼容笑意盈盈，“我还没去过琅山呢，母亲，你就让我和表妹一起去一次吧！”
陆礼容好像生怕她拒绝似的，抢着开口：“再说了，我和表妹成日里去齐家叨扰齐大夫人，这次人家专门邀约，表妹总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吧？”
她眼神盯过来，带着一种隐秘的暗示与威胁。
“好啊。”
燕微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，微笑应下，“表姐这么想去，燕娘陪你。”
她这话刚说完，便看到陆礼容眼中闪过一丝窃喜。
“你们两个人一块去，路上也好有个伴，”陆大夫人点头，“我多派几个护卫保护你们。”
陆礼容满意地笑了，撒开了手。
她的表情中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。
好像这次琅山之行会发生什么似的。
燕微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别有用心，哼笑一声。
别急。
你有你的计划。
我有我的计划。
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燕微低下头讥笑，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颀长身影慢慢走近。
下一刻，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稳重的男声。
“母亲，这次琅山，我陪她们去。”
燕微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。
陆礼容表情却有些变了：“大哥公务在身，何必专门抽出时间陪我们秋游？”
“琅山虽然不远，但是你们一行人都是女眷，我不放心，”陆晋的语气不容置喙。
“而且，”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，忽然看向陆礼容，“靖王殿下过几日也会去琅山，到时若是遇见，我怕你们冲撞了贵人，还是我陪你们一同去为好。”
什么？！
靖王也要去琅山？！
陆礼容的神情顿时僵住了。
——在那个梦里，靖王和燕微就是在京城外的山间寺庙第一次私下相遇。
难道就是琅山？
不！不可能！
琅山哪有寺庙！
再说了，这才什么时候，她都还没嫁过去，他们两人怎么会遇见？
陆礼容脑海中飞速旋转，心里一团乱麻。
还是说……
那个梦和现实虽然有所不同……
但它昭示着，无论如何，她都阻止不了靖王和燕微会像梦中那样相遇相识？
陆礼容咬了咬牙，心里恨意和杀意翻涌，几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燕微，又连忙收回了视线。
而她这莫名其妙的一眼，却在刹那间就被燕微捕捉到了。
她看我干什么？
是因为怕冲撞贵人，还是因为……靖王？
燕微无声念了念这个陌生的名字，她垂着眼，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。
若是英珠在这，一定能看出这是她家小姐陷入深思的标志动作。
“晋儿，你说的是真是假？靖王殿下为何要去琅山？”陆大夫人很是意外。
“母亲忘了？”陆晋淡淡提醒，“靖王的母妃葬在琅山，如今快到忌日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陆大夫人点头，笑着看了眼一旁呆住的女儿，“容儿可得好好打扮打扮，这要是遇见了，可算得上是赐婚后你和王爷第一次见面呢，可得给王爷留个好印象。”
陆礼容低着头，拼命压抑住心头的阴郁和焦躁，本想说不准燕微去了，但想起前几日她对廖梦柳说的那些话。
——“廖妹妹，你我二人联手，我有一计，能让她再也肖想不了齐大公子的正妻之位，只能安分地在你手底下当妾。”
——“你不是讨厌她吗？以后你就是她的主母，你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。”
转瞬之间，陆礼容就定了心。
她相信自己的手段。
她要让燕微去琅山。
她要在现实中，让燕微当着王爷的面身败名裂，再也抬不起头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