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？”

叶开怔了一下，“人就是……”

他忽然发现，自己没办法说出明确的定义。

最简单的说法是——像我这样的，像一个人的，就是人。

可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答案。

万物灵长？地球最强物种？创造人类文明的物种？

又或者……

“是某种有着二十三对染色体的裸猿？那如果是灾厄变化的呢？”

“是能够称霸世界的物种？那如果有更强的物种呢？”

“是创造文明，发展科技、拥有智慧的物种？”

贾思勰说道：“那如果不是那么聪明和智慧的，难道就不是人了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叶开说道。

“你不知道，怪不得你。”贾思勰说道：“很少有人会去想这个问题……但是现在，这是我们面对的第一个问题。”

“这个问题，对仙人来说也很重要吗？”

叶开感到奇怪：“已经是末日了，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？”

在末日里，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——如果还能带着一些人一起活下去，那当然更好。

最起码，要保证自己的存活。

至于此外的事情，真的很重要吗？

“当然。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。”贾思勰说道：“你应该知道，陈宇航跟黄建，是不一样的吧。”

“对。”叶开知道仙人能够看出他们之间的差别：“陈宇航在未来已经死了，现在的他，是被世界碎片的幕后存在复活的。”

幕后存在，也是仙人。李贺曾经确认过的。

“既然如此，他们哪个是人？”

“当然都是。”

“如果他们都是，那这个为什么不能是？”贾思勰指了指原地不动的郭浩：“理性的动物、思维的存在、社会关系的总和、拥有高级认知能力的个体……他哪一条不符合？”

“我能看出来。”

叶开能够看到，冻结在原地的郭浩，其本体仍然是一条站立着的大狗。

它的骨骼裸露着，上面缠绕着一缕缕的血肉，散发出浓烈的臭气。只是那双红色的眼睛，已经消失。

而夹着尾巴、在门口瑟缩的狗子，在他的视野中则是目光茫然的郭浩，他趴在门口，瑟瑟发抖。

“哈。”

贾思勰笑了。

“你以为你看到了本质，其实……”

他摇摇头：“仙骨能帮助你察觉到一些东西，但那何尝不是另一种假象……现在与你说这个还太早。”

“【腐犬】能与其他人类交换身份，你现在看到的，只是因为它们还没有完成身份的互换。等他们身份互换了，你看到的，就是另外一副景象了。”

叶开茫然。

“可是，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当然有关系。”贾思勰说道：“有没有人与你说过，仙人是什么？”

“仙人是人中之仙。”

叶开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，因为他曾经问过李贺，李贺就是这样说的。

等等，人中之仙……

“也就是说，如果人的本质变了，那仙人……”

“孺子可教。”

“你是希望，在这个世界碎片里，确定什么是人？”

“人是什么，并不是由我来定的。”贾思勰说道：“如果说凡人是水，仙人只是水上漂浮着的船。船对水能有多少影响呢？”

叶开忽然想到了，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一个问题。

以往的其他仙人都爱做谜语人，贾思勰既然这么好沟通，那就……

“仙人在世界碎片中，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？”叶开问道：“难道就是观察水流的变化，希望后世的巫，去影响水流？”

无论张角、王莽还是刘秀，都毫不含糊地表示过，希望通过自己去改变一些东西。

“这与你们今后的生存状态有关吗？”

“你啊。”贾思勰说道：“难道竟把仙人，看的如此之低么？”

“难道没人与你说过，造成世界如此巨变的，也是个仙人？”

“有。”

“其他人或许有些附带的目的，但都是细枝末节。要说大致上所有仙人的共同目标，其实也极其的简单。”贾思勰说道：“不过是力求救人而已。”

“所以，必须要确定，被救下的——”

他停顿了一秒。

“是人。”

…………

郭浩紧张地转身，他刚才只觉得眼前一花，叶开就已经出现在了身后，一阵刺痛感从背后传来——

危！

但当他转过身的时候，却什么都没看到。

没有死，没有剑，没有叶开。

再转回去，之前在门口发抖的狗子也不见了。

他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。

残留的气味很淡，应该已经离开了一会。

不可能——

他用理性思考一番。

时间太短了，叶开身上并非毫无气味，他不可能……

难道是某种能力？

他的耳朵抖了抖，捕捉着周围的声音。

水泵运转、水流涌动。稍远处有猫狗叫声、一只猫和一只鸟在打架、更多的鸟叫声。

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，渐行渐远。

那是叶开？

他不可置信地仔细听了听，确实是叶开的声音。

但是……

叶开没在这里吗？

他没有杀死自己的想法？

他放过自己了?

刚才那拙劣的表演难道……

郭浩觉得身上有点发冷。他冲到门边关上门，慢慢地靠着门坐下，拿出手机。

然后他发现，手机上的时间，已经过去了五分钟，群聊里刷了很多条信息出来。

他最在意的，是叶开发的一条。

那是回复别人的一句话。

【3-02王志强：我看见你回来了。有结果了？@叶开 】

【叶开：没有结果，不过暂时就这样吧。】

…………

钟丽在花棚中舒展着身子，让身体的上半部分，尽可能地晒到阳光。

她的根须在土壤中吸收着水分，她的叶子在进行光合作用，她的每一朵花都在开放。

而她的脑袋，则是在思考一个问题。

“叶开很怀疑郭浩，他在群里说出的、鉴别黄狗身份的方法，也很管用。”

“的确是一个大家都没注意过的疑点，很有说服力。”

“而且他自己也去找郭浩了。”

“但是，他就这样回来了？”

“什么都没做？”

是因为郭浩的嫌疑被排除了，还是因为……

叶开其实，已经被郭浩替代了？